他气色简直惨淡得骇人,话都没力气说,只略微使了一分力握了握她的手。
七初慌了的心神慢慢平静下来,反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柔声地道:“先歇一会儿。”
衾被间他身上的呼吸低至若有似无,七初只静静地趴在他的身旁。
过了好一会,萧容荒微微睁开了眼,七初一直细心地凝望着他的神情,对着他笑笑:“好一点没有?”
他略微点点头:“七初,扶我起来。”
七初扶着他的身体让他缓缓地坐起,随即放了个枕头在他身后好让他靠得舒服点,才轻声开口:“喝得下药吗?”
冷霜已经端来了药。
七初把那盅浓得苦气都散出的药汁端过,萧容荒神色冷定,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着七初的手边缓缓喝下,对着她牵出一抹极淡的笑意,便闭目在床上休息。
女子眼睫的一滴泪珠,才悄悄落下。
深夜的牛油烛火已灭,辽阔草原深,谁人吹羌笛,声音飘飘忽忽地传来。
七初躺在大帐中的另一方床铺上,辗转反复中睡得极不安稳,略略睡了一下便惊醒过来,凝听不远处的那张大床上躺着的人,一遍一遍地确认他低弱清浅的呼吸。
就这样睡睡醒醒到将近凌晨,七初终于困倦地睡了过去。
恍惚中听到细微的响动,七初猛然清醒过来,掀开被子赤着脚跑了过去,看到萧容荒躺在床上,右手死死揪紧了胸前的衣襟,低不可闻的几声呻吟。
七初抬手一摸,他额头上都是冷汗,她惊忧难抑:“容荒,怎么了,胸口疼?”
萧容荒面色惨白地紧闭双眼只摇摇头。
七初眼见他虽极力地忍着痛楚,死死地咬着牙不让自己痛吟出声,但一直按着胸口闷喘,眉头越蹙越紧,呼吸却越来越困难。
七初握住了他垂在床畔的手,他的手顿时痉挛地握紧她的手腕,七初看着都难受:“容荒,有没有药?
萧容荒闭着眼吐出了几个字:“柜子的第二格……”
七初迅速地拉开了床边的柜子,翻出里边的一个小小的瓷瓶,里边是粒粒浅碧的药丸。
“两颗。”萧容荒开口。
七初倒出药,略略扶起他的身子让他吞了下去,他闭着眼躺了一会,许是药效发挥了作用,他急促紊乱的呼吸缓缓平定下来,气色看起来也略微好了一点。
“容荒?”七初握着他的手轻声问。
萧容荒动了动,闭着眼语调模糊温柔:“嗯?”
“顾长青呢?”
“他坚决不允我领兵,气得在倾言斋摔了一下午东西,留了这盒药便走了。”萧容荒低低地喘了口气,带了一丝赧然歉意。
七初的心沉沉地下落,顾长青想必清楚他的身体根本无法骑马动武,更何况野外酷寒,他抵死要强,若强行运行真气,对心脉的损伤只怕更甚。
七初心里密密的刺痛,他要做的事情,几时是听人劝得动的——她笑着答:“幸好他不在,他又凶又啰嗦,我看见他就头疼。”
萧容荒望着她,苍白如玉的脸上有着不舍:“七初,辛苦你。”
七初故意撅撅嘴:“看你还要不要赶我走。”
萧容荒嘴角微微一扬,却是一抹无可奈何的浅笑,他开口:“我……”
“嘘,”七初抬手轻轻地掩住了他的唇:“现在顾长青不在,你是病人,得听我的,乖乖睡觉。”
掌心中的温热传来,身体中渐渐是许久未有的舒适传来,他闭着眼安心地睡了过去。
待到醒来,萧容荒只觉胸臆之间惯有的迫人寒意竟然褪去,身上是一片烘烘的暖意,他抬眼,看到自己全身被捂得严严实实,衾被外的胸口还搭了件极轻极软的貂裘,像是一夜都被人细心地掖着被子。
帐内笑容柔美的女子转过神来,替他理了理额前的几缕乱发:“醒了?”
萧容荒撑起了身子,七初过来扶起了他,想起他昨夜出了一身的汗,他极爱干净,必定是要换过衣裳:“我唤冷霜进来替你更衣。”
萧容荒忽然拉住她:“七初,昨夜一夜没睡?”
七初含笑:“还好。”
萧容荒轻咳一声:“以后不要这样。”
七初轻声的:“容荒,我不再惹你生气,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走。”
萧容荒无可奈何地皱眉,却无法与她分辨,只好道:“让冷霜进来罢。”
七初已然分明他为何坚决不让她住进他的帐篷,她更知道如果不是她在身旁,依他绝不示弱于人的性子,像这样夜半病发,只怕他宁愿是死死忍着痛楚挨一夜,也决不愿开口唤人进来。
她替他披上了外袍,纤细暖和的手指轻轻地抚过他清瘦的脸颊,便柔柔一笑,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