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看到她的素雅颜容,如云的黑发仅用了一柄荷花玉簪梳成一个如意髻,对着他微微的笑,依然是甜美可人的笑容,却带了一丝迷蒙的凄绝。
“筵席未毕,娘娘怎地离开了?”萧容荒微微蹙眉,开口问道。
七初听得他一口一个的娘娘,心中苦涩泛涌。
“萧容荒,即使命运弄人……可你、一定要……这样的生分?”七初开口,嗓音不自觉地颤抖。
“七初,我……”他看着她明澈的双眸,却只能沉默无语。
萧容荒悄悄地侧身,将身体倚在墙上,心头的血脉,几乎已无法流动。
“七初,”他轻声地唤了一句,彷佛在问候悠长的、永不可及的岁月——轻声喟叹,道尽了经年的风霜:“你好吗?”
七初只静静地凝视着他的脸,他眉目如画的清俊脸庞,却是毫无血色的苍白,她轻轻开口:“塞北早已大雪封山了罢,天寒地冻的,怎么这时候来京?
萧容荒略去她语中的关切,淡淡地答:“皇上有事。”
七初继续问道:“这一路来身子可好?方才皇上说你……”
“不碍。”萧容荒很快地应,末了又加了一句:“一路上都坐马车,不妨事儿。”
七初瞧了瞧他的神色,欲言又止的缄默。
“小皇子可好?”萧容荒开口,神色恢复了闲淡如常。
七初眼眶一热,只点了点头。
“七初,你在宫中,过得安好,”萧容荒忽然有种弃世般的释然:“这样,我就放心了。”
七初看着他的温和笑容,忽然感觉到难以抑制的慌乱:“容荒……”
“下次,不要跟上了。”他温润的言辞,却带着疏离之意:“七初,你与我,毕竟云泥有别,娘娘千金之体,还需顾惜身份。”
“萧容荒!”七初脸色微变:“你若不愿再见到我,直说便是,何必抬出这礼仪的教说!”
她美目中忽然蓄满了泪水,声音却低了下去:“你若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来打扰你……”
七初转身,朝回廊来处走去。
萧容荒容色惨淡,闭了闭目,脚下轻微一晃。
他还是无法抑制地伸出了手。
七初感觉到他熟悉的气息,他的手掌,复在她的手背上,指骨修长,带着沁心的冰凉。
那阵冰凉刺得她蓦然一阵心痛,她知道他理智冷静,她知道他是为她好,她却该死的,只一次一次地伤他的心!
“萧容荒,对不起……”她的声音夹着甬长的宫道吹来的一阵冷风,
萧容荒清咳一声,素锦袖袍立即掩住了口,他面容苍白,对她微微展颜一笑。
那笑容,温暖如三月春阳梨花初绽,是独立枝头那一抹专属于她的笑容。
“七初,只要你幸福。”他缓缓地道,带着奇异的安宁:“就不该惹这俗世尘埃。”
“请你、忘了我罢。”
第廿九章 残雪凝辉冷画屏
雪霁天晴,琉璃瓦下,屋檐上的冰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滴。
永寿宫偏厅的暖阁间,地热烧得暖烘烘。
宽大的阁内,一个面目发白的小太监跪在地上,却发寒得腿都打着哆嗦。
阁内一个伺候着的太监宫女都没有,唯有那斜倚在榻上的天子,以及沉沉压顶的巨大的胁迫感。
那只是一个储秀宫当值的小太监,平日里连圣颜也没瞧见过几回,今日却莫名地被招来这天子跟前,回话的声音都打着颤:“约……约莫一盏茶的时候。”
皇帝的声音喜怒难测:“说了什么?你可听清了?”
那小太监战战兢兢:“回万岁爷,奴才没听清。”
皇帝脸色阴沉,略微挥手:“下去罢。”
天色暗暗,暖阁中只有窗外几屡淡淡的雪光,皇帝独自在殿内的暖阁,坐了一个晌午。
武公公领着当值的几个太监宫女守在殿外许久,武福一向堆满笑容的脸也显现了犹豫,候了几个时辰,他轻轻地推开了殿门。
他躬着身子进去,皇帝神色倒还平静,只是有些怔仲地望着那一方沉沉沙漏。
武福瞧见塌边的案几上御膳房送入的午膳竟是一动未动,早已凉却,他小心的:“午膳都凉了,万岁爷可还要用点?老奴吩咐御膳房再送……”
“撤了吧。”皇帝的声音带了一丝疲倦。
武福招来宫女,撤去了桌上的膳食,换上了一杯热茶。
皇帝轻悠地叹了口气,缓缓地起身,拾起了书桌边上的折子。
日影渐渐西斜,一直伏案的明黄身影抬起头来,揉了揉眉心:“武福,什么时辰了?”
“万岁爷,酉时了。”武福答。
皇帝搁下了手边的朱笔,又皱着眉头翻看了案上的一叠折子,神色更显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