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津阴恻恻地问了一句:“是谁这么盼望着事儿过去?是您,还是陆晓江?”
周女士终于听明白了。
她露出了一点点了然的神色,不动声色说了句:“我说怪不得呢,把人晓江儿打成那样。”
赵平津眉头阴沉得能下一场暴雨。
周女士看了眼儿子:“我当初若不阻止你,依据后来你大伯走得那么突然,若不是稳住了郁家,你眼下能站在这儿跟我闹脾气?”
赵平津怔怔地站了几秒,继而突然放声大笑,笑意森然,寒意刺骨,“这么说我该谢谢您?谢您赏我荣华富贵?还得谢您跟陆晓江给我唱的一出好双簧?”
赵平津额头的青筋毕露,气得脸色煞白,因为愤怒和讥讽的面容几乎扭曲,唇边却依然挂着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像哭:“因为齐灵的事儿,晓江心里怪我,这事儿家属大院里的人都知道,我就不明白,我们发小儿之间这点嫌隙,都被您惦记上了?您不就抓着他爸的那点事儿,就这样吓唬了他那么多年?您是我母亲,您就这么对您儿子?怎么?陆晓江他妈还有脸来找您告状来着?别说我折他一胳膊,我就当面儿抽他丫的,她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舟儿,你别太放肆!”周女士发威起来怒叫一声:“我就知道,就为了那没教没养的丫头片子,你做了多少出格事儿,你自己想一想,这是好女孩应该做的事儿吗?”
赵平津咬着牙忍住了爆发边缘的脾气:“人一好好的姑娘,她做什么了?她这辈子最大的霉头,就是认识了我赵平津!人一个小姑娘,无依无靠的,您多大的人物啊,周老师,周老师——您是我妈,我不能拿您怎么样,要孩子这事儿我的确不能不尊重瑛子的意见,可我告诉您,倘若这事儿要单单搁我这儿,我就是一辈子不想生了,您也管不着!”
周老师一动不动地站着,腰背挺直,套装整齐,声音再没有了一分感情:“舟儿,你别太任性,你要是犯浑,那小女孩,我不能留。”
赵平津的眼光紧紧地盯住了他母亲的脸庞,忽然勾勾唇角,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您当初也是这么威胁的我爸?后来他有没有爱您多一点?”
只是一个瞬间,周老师瞳孔微微收缩,身体猛地一个颤栗,下一秒,一个耳刮子就扇了过来。
他母亲老了,这一两年矮了许多,这一巴掌,扇在他半边脸和脖子上。
赵平津动也没动一下,脸上刺痛,心底涌起无限的悲凉。
周老师喘着粗气,痛苦地叫了一声:“若不是妈妈爱你护着你,你能在赵家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胡闹?当初你父亲在外头那位,听说怀的也是儿子!”
周老师的眼泪流下来,头发散了,面容一下老了十岁。
赵平津掩住了心底的诧异,忽然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安详宁静,竟有了入骨的绝望:“我爸对不起您,我知道您心里苦,我这婚姻没法儿散,这我也知道,日子我会好好过,可我先说明白了——您儿子没出息,您要是敢动她,先把我命拿去吧。”
语罢他将手里把玩着的那玩意儿随手一搁,转身往书房外走去。
周女士扫了一眼桌面。
桌面上是一个小小的瓶形金属物,圆头,铅心,有些黯的铜黄色泛出冰冷的光——一枚64式国产手枪的子弹。
周女士猛地打了个寒颤,扶着桌子站住了,嘴唇哆哆嗦嗦地颤抖着:“没到这会儿,我都不知道,你这么恨妈妈。”
赵平津脚步一顿,停了两秒,没有回头,走了几步,听到周老师在书房里爆发的嚎声痛哭。
他埋着头一步一步地往楼上走,越走心里越难受,心里一阵一阵的,疼得跟刀绞似的。
京创大楼董事会办公室。
沈敏今天另有工作,不列席董事会议,他掐着表看时间,眼看时候差不多了,把手上工作停了,上到了楼上会议室来。
赵平津的秘书冲着对面的会议室努努嘴:“还没结束呢。”
沈敏又等了一会儿,早上十点多,会议室的门打开了,几位助理陪同着几位总经理和工程师鱼贯而出。
等到人散得差不多了,沈敏推开门走了进去。
赵平津还坐在主位上,隔了一个大圆桌,董事会与会秘书正在收拾和整理文件。
秘书悄悄地看了一眼赵平津,领导不走,他不敢走。
沈敏走进来,清了清嗓子,吩咐一句:“先出去吧。”
秘书收拾文件出去了。
赵平津瞧见是他,随手合上了手边的笔记本电脑,额头有一层薄薄的虚汗,脸色倒还是平静的,只是稍有些苍白。
沈敏低声问了一句:“您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