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春深(93)
小水仙立时眼白相对,生气地说:“除了你们,没别人进过我的房。”
金凤姐眼中生火,心内飞刀,指尖朝三人脑门挨个戳过,“这里是老娘的地盘,怎容你等撒野。”
她气得将兰香向后一搡,冷言冷语道:“你今年几岁?客人留不住还跟新人来劲,脑子到底还长不长了?”
兰香吓得低头不语,泫然泣泪,几欲失声。
金凤姐怒气未减,狠狠讽刺:“小贱蹄子,省着点劲,眼泪要流在客人面前才值银子。”
杜若心中不服,指尖绞着袖口,嘀咕道:“小水仙可不是省油的灯,瞧着没人总在水路后门边转悠,定是想逃。”
闻言,金凤姐沉下脸,心里窜出火来,目光直直定在小水仙脸上,厉声道:“看来上回没长记性,皮又痒了是不是?”
小水仙着实被她打怕了,一脸惊慌,强辩道:“我没有,杜若信口开河。”
金凤姐冷哼一声,“趁早死了这份心,若是被你都能逃了,老娘这些年白混的。”
杜若腰也直了,觑一眼小水仙,掩饰不住脸上那抹得意之色。
金凤姐向前一步,板着的脸在灯下闪着釉面般的神彩,刻薄的语气道:“往后要打,我让你们来个痛快,不到头破血流脑袋开花不许停,否则老娘拿鞭子伺候。”
姑娘们冻得手脚冰冷,缄口结舌,大气不敢出一声。
“老娘这里没有平等,你们想较个高低也不难,谁红,老娘就偏袒谁。”金凤姐抬手理一理发髻,顿时珠钗颤动,熠熠有光。
第40章 醉花间 (15)
金凤姐将姑娘们的帕子收来供在沙盘之上, 这叫’撒帕看人面‘,得白眉神保佑,相好的客人便不会移情。
但看画像中的白眉神, 长髯伟貌, 骑马持刀与关公略像, 只眉白而眼赤。
兰香哭红了眼睛, 点香后跪在蒲垫上叩头,接过丫鬟递来的小便桶, 拿木棍边敲边念叨:“求白眉神保佑我金衣玉食,客人多广,挥金如土。”
妈妈口袋里兜着云片糕,炸蚕豆,糖果子等好零嘴, 从附近哄来两个七八岁的男童。
丫鬟们围在门边喁喁私语,妈妈将男童抱到兰香的榻上, 任他们跳跳蹦蹦将被褥床榻弄得一团糟,这叫’踩屋子‘,相信这样的仪式会给生意不好的姑娘驱除霉运。
娘姨蹲身从榻下找出小便桶,须臾回来, 将洗干净的小便桶用抹布擦干, 拿一坛上好的桂花酒往里倒。
棠儿立在书案前练字,闻到酒香不禁举目,无比惊诧地问:“这是做什么?”
娘姨笑吟吟回:“姑娘,你方来不知红楼秘法, 这酒在沙盘下供过, 你悄悄哄那花公子吃下,可保他时时惦记, 至此绝不移心旁人。”
此言一出,棠儿的脸瞬间红透,心中着实复杂,哭笑不得,“倒了,我才不哄人喝这个。”
金凤姐派丫鬟来唤,棠儿下楼,见她与小水仙对面而座,唠唠叨叨说个不停:“手是女子的第二张脸,要想滑若真丝,定沾不得半分粗活,往后拧毛巾抹脸让丫鬟伺候。”
小水仙羞生俏面,连脖子都红透了,耷拉着脑袋,只差没将下巴戳进胸膛里去。
“别羞呀,好好看着。”
金凤姐将一只长四五寸的角先生塞到小水仙手中,亲做示范,“待他舒服了慢慢加重力道,你先学用手,再学……”
棠儿心口泛起一阵极致的厌恶酸楚,快速转身逃开。
亭台假山被白雪覆盖,有种空寂落寞的厌世感,片片飞雪在风中回旋,如此洁白,以那样浪漫的姿态坠落到无底淤黑之中。
夜色渐沉,丽园街车流如织,家家红楼门庭若市,满堂灯彩。
公子着装普通,带着两个面目伶俐的书童进门,妈妈上前,一双势利的三角眼从上至下,恨不能打量到来人脚板心去,态度散漫地说:“我们这里打茶围,最低三十两。”
打茶围是指姑娘与客见面,唱曲,聊天说笑,客人一般为两到三人,故而有多个姑娘或者丫鬟们在旁。客人会提前续银子,多数不会坐过一盏茶的时间,因为过了是很丢面子的事。偶尔有不懂规矩的单客,茶吃淡了不走,妈妈会毫不客气给脸色看。
三人几乎同时皱眉,公子朝厅内张望,随意指了一道倩影,“我就打她的茶围。”
妈妈翻了翻白眼,随即伸出手来,“那是杜若姑娘,五十两,先拿银子。”
公子后退一步,反过来仔细打量她,一口地道的京腔:“狗眼看人低了不是?这么大的店,鸨妈就这眼力劲儿?”
妈妈气得脸孔一板,掀唇嘀咕一句:“是体面人,拿银子说话。”
金凤姐瞧来人年纪不到二十,一身衣裳不是好料但言行举止带着傲气,明显见过世面。她大献一番笑语殷勤,断定这种人家中非官既商,总之不似等闲,仿若见到亲人般热情,“这位公子茶厅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