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恼他是因其将我置于风口浪尖上进退两难,且我主动示好他还不依不饶;他恼我是怒我的不争,他进府门前仅与我讲了一句话:子云也好,姜溱也罢,而今是公主,莫非我就如此不值得你为我争上一争?
我娘争了一世亦没争回我爹,反倒落得个郁郁病死于榻上的下场。我为甚争?我如何争?我又凭甚争?
白然萧副将先行回府已把事情告知了姜溱宝儿,此时二人正围着我七嘴八舌问话:
宝儿:“小姐,那皇上太后是否要逼迫你下堂?”
姜溱:“姐姐,范将军如何应答他们的?”
宝儿:“小姐,他们可有刁难你?”
姜溱:“姐姐,为甚皇帝能强迫将军纳妾?”
宝儿:“小姐,抗旨会不会被杀头,会不会诛九族?”
姜溱:“姐姐,何谓诛九族?”
宝儿:“小姐,我算不算九族内的?”
姜溱:“姐姐,那么我算九族麽?”
“小姐……”“姐姐……”
……
那是相当底呱噪。
我挥手道:“尚未定论,容我们好生商议。”
宝儿皱着鼻子道:“依我看那,这太后定是自己夫君讨了三千妻妾,你看她自称哀家,不就是哀吊家里相公讨太多妻妾,是故她定是见不得姑爷对小姐从一而终,妒性大发,棒打鸳鸯。”
姜溱叹道:“原来如此,这太后真是可怕。”
宝儿那胡说八道的无耻模样,倒也有我几分神韵。
我吓唬道:“你们方才一番言语若是传入了宫里,九个脑袋也不够砍。”
宝儿大无畏道:“反正姑爷抗旨后,皇上怪罪起来我们定是难逃一死,怕甚?”
姜溱附和道:“是呀,将军定不会娶那甚公主。”
我讶然,她们竟比我更坚定范天涵与我的那份情分,是我当局者迷,亦或是她们旁观者事不关己的美好想象?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午间,范天涵的娘,宰相夫人派人来唤我去宰相府中用午膳,我稍稍整理了自己,带上从边疆带回的一些土特产,便匆匆去了。
此次是我第三次见范天涵他娘,仍觉得她待我十分礼遇。用完午膳我便陪着她吃茶闲扯,一时也觉得有几分天伦之乐的味道。
只是一盏茶过后,我还在悠悠品着那上好的碧螺春,范老夫人却开口问道:“浅儿,我听闻今儿一早皇上太后宣你入宫,可有此事?”
我点头道:“有。”
她又道:“可是为了与范家结亲之事?”
我又点头道:“是。”
“结果如何?”
“相公不允。”我不厚道,但古来婆媳便是一道大难题,我自然得与一切对我不利的行径撇清。
范老夫人呷一口茶道:“这孩子平时温文尔雅,执拗起来却让人万分头疼,想当初他欲娶你时亦是,把他爹气得卧病……”
她顿了一顿掩嘴,现出一付“糟糕,说溜嘴”的俏皮模样。
我被她这付老来俏的模样吓得三魂不见七魄,好半响才寻回六魄,幽幽道:“娘亲有甚吩咐直说无妨。”
范老夫人想是准备了一大套戏要演与我看,没料到我如此慡快,使她毫无用武之地,一怒之下便重重放下了茶盅,道:“天涵已为你忤逆过他爹,此次非又与他爹起冲突不可。为□者,岂可因妒忌而使父子失和,家不安宁!”
久违的范家人变脸,想必他们真是合家老少都学过川剧。
我无限委曲,若我真拦了,这妒妇的名我也就坦荡荡担下了,但我确确实实未置一词,岂能平白安上这么个坦率可爱的骂名,担当不起担当不起。
于是我只得又道:“真是相公自己不应承的。”
然后又露出个忒真诚忒掏心掏肺的模样道:“我亦是觉得他这样不妥。但他不听我劝呀。”
范老夫人不信,道:“我就不信你未成阻拦他纳妾,定是你暗地里使心机,让天涵不敢纳妾。”
天地良心,她儿子欲行之事,打断他的腿也拦不住。况且,此时我觉得这范老夫人也并非单纯是为此事在责难我,反倒是有点借题发挥存心找茬的意味。
她见我不语,又续道:“我记得你娘家不也有九位姨娘,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天经地义。依我主意,此回天涵迎娶了公主,顺便把子云招回来,你们仨已姐妹相称,好生过日子就是。再者,公主骄纵是必然,子云是自家人,多少能帮着你点。唉,子云已伤心离家了数月,我甚是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