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瑜仍旧不答,呼吸却愈急促,这时他竟抬手想要移除呼吸面罩。
薛选青阻止了他,俯身同他讲:“你慢慢说,不急。”
他吃力张嘴想要说明,却终归太难。薛选青将手机调到打字界面递给他,他抬起手指缓慢触碰虚拟键盘,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费劲输入。
所有人都在安静等,手机按键音呈现出一种笨拙的断续感。
大概过了很久,那声音停了,薛选青拿回手机,直起身盯着屏幕逐字阅读完毕,却迟迟未将手机递给做询问记录的警官。
她看向病床上那个少年,那少年也对上她的目光。
氧气面罩下,他的呼吸骤然急促,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又转,最后顺着眼尾,懊恼地流进了外耳廓。
他打在手机上的最后一行字是:“我错了。”
第61章 699号公寓(1)
薛选青握着手机沉默。
蒋警官见薛选青抿唇不言,从她手里拿过手机,盯着屏幕看了半晌,叹一声,将手机递给旁边做记录的警官。
那警官逐字录入,最后问蒋警官还有没有其他要询问,蒋警官对他摇摇头,他便连接上便携打印机,点了打印。
便携打印机咔嚓咔嚓声停止,蒋警官起身拿过询问笔录过目,最终递给宗瑜:“现在请你仔细阅读这份笔录,你看一下是否与事实相符,如果没有异议,请在这里签字并捺印指纹。”
宗瑜眼泪决堤般往外涌,枕头上一片湿,监护仪上的数据已逼近报警值,蒋警官握着笔录,手停在半空中,等他接。
异于室内心平气和的等待,病房外的等待显得尤为焦躁不安。
邢学淑联系了律师之后,一遍又一遍地打给吕谦明,但怎样也打不通。
沈秘书关机、吕谦明失联,将她的恐慌逼至顶点——除了坚持不懈地继续拨吕谦明的号码,无计可施。
打了不下二十次,所有耐心都将耗尽时,电话那端终于响起一声寡淡冰冷的“喂”。
邢学淑累积起来的慌张顿时寻到出口,面白手抖,急切质问:“警察现在就在小瑜病房里,他们为什么又来?我怎么联系不上沈楷?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被发现了?”
电话那头的吕谦明语气明显不悦,反过来质问她:“宗太太,你是不是搞错了?引警察去的,是你儿子。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不要让他有机会接近宗瑛?本来只要安心等就能解决的事情,现在一团糟,你满意了?”
邢学淑一听这话,心中慌乱霎时化为愤怒,脸部肌肉剧颤,口不择言威胁道:“你反过来怪我?!要不是你信誓旦旦讲不管怎样她的心脏都会是小瑜的,我现在怎么会束手无策到这样子?!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姓吕的我告诉你,如果小瑜最后不能手术,那我们谁都不要想好过!你们做过哪些事情,最好心里有数。”
她咬牙切齿拼着一口气讲完,心慌气促,脸色煞白,耳侧散发垂下大片。
那端倏地挂断电话,只剩急促“嘟嘟嘟”声。
邢学淑抬手掩唇,意欲压制自己的情绪,稍作缓和,一抬头,猛地看到站在数米开外的宗庆霖。
她瞳仁放大,下意识往后退了小半步,握紧手机。
宗庆霖朝她走来,最后停在她跟前,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居高临下地问她:“你在和谁通话?”
语气不带情绪,却充斥着压迫感。
邢学淑眼神躲闪,无意识地抬手抿耳边碎发,故作镇定地回:“没有和谁通电话。”
她一紧张心虚就压碎头发,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
宗庆霖伸手,示意她交出手机。
邢学淑手往后收,宗庆霖一把握住她手腕,就在他打算强行夺她手机的刹那,主治医生带着两名护士急匆匆地从远程监控室赶来,罔顾他们两人,抬手就猛敲病房门:“快把门打开!”
邢、宗二人不明所以地一齐看过去,屋内的薛选青快步走来开了门。
“你们待得太久了,病人现在状况非常不好,请你们立刻离开!”主治医生说完将薛选青拽出门,在屋内滴滴滴报警声中,护士将另外两名警察也“请”出了门。
病房门再度被关,里面一阵忙乱,外面则波涛暗涌。
薛选青警惕又厌恶地盯着邢、宗二人;另外两名警察则为这份未完成的笔录发愁;接到律师电话赶来的宗庆霖阴着一张脸,视线移向蒋警官手里的询问笔录;邢学淑还未从刚才情绪中缓过来,却又陷入对宗瑜病情担心的恐慌中,和宗庆霖一样,她也关心那份笔录中,到底问出了什么。
走道里的电子挂钟显示上午十点十一分,宗瑛也抵达医院。
她停好车,撑起那把印有“9.14”和莫比乌斯环的雨伞,穿过迷蒙阴雨,走进住院部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