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泉池绿地就在眼前,周围是茫茫大漠,抬起头,是满天繁星。
夜色静美,两人在泉边坐下,许稷裹了毯子饮酒取暖,但发现无甚建树,就又伸出手去贴着王夫南取暖。
如此安静相处的时刻,两人心中有无数慨然。
将来的路还很长,但这温暖能够传递,就没什么好惧怕。
许稷先开了口:“不知他们是否抵达了关中,倘若顺利,再折回来又要等很久,不知那时又会是怎样的局势。”
她可以等,可是她当真十分想念阿樨,想念长安亲友。
“我——”
“我知道,我也想得发狂。”
星光慷慨铺洒,西疆夜风里蕴满了思念。
☆、第110章 【一一零】大结局
扬州春日快走到尾声,炎夏将近,王攸宁从书斋出来,管事小跑过来道:“郎君,车马都已备好,可以走了。”
王攸宁抬头看一眼天,这时节日光还不算太炽烈,蓝得无边无际,是适合出行的日子。他应了一声,走去内室知会妻子。
妻子早将行李收拾妥当,此时支颐挨在窗边闭目小憩,阳光落在她脸上,一片温柔。
“该走啦。”王攸宁提起行李,轻声知会。
妻子慢悠悠地跟出去,上了马车,挨着对方继续方才未做完的梦。王攸宁悄悄将帘子放下,车子便缓缓行出了长巷。
百废待兴的扬州城已经恢复了往日生机,阊门外的七里港舟行人往,仍易天下之货,市人间珍奇。
这条取代了扬州内官河的新河道,如今已流淌了几十年,迎接了无数商客货船,也向关中源源不断输送养料与血液。
王攸宁对这条河道再熟悉不过,他在这里出生,也在这里长大,学的是江淮官话,也会讲流利的吴侬软语。少年时期,舅舅便常带他到这里来,一待就是很久。
舅舅一身白袍子坐在七里港边上,托腮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和永不寂寞的水流,在夕阳中嘀嘀咕咕:“阿樨啊,这条河还是你阿娘主持的工事呢,看它多热闹。”
他当时并不太明白,问舅舅:“那么阿娘现在到哪里去了呢?”
“很远的地方。”舅舅这样回他,然后起身,去放一盏河灯。
但那河灯总是放出去没多久就沉进水里,好像根本没人愿意接受那河灯,全被河神给吞掉了。舅舅放了好几次皆是如此,于是每次都是以忿忿跺脚收尾,气得甩手说再也不放河灯了。
后来长大一些,他了解到许多事,却也是平静地接受,平静地继续生活。早年间的战乱如今他记得不太清了,总感觉是很久远的事,舅舅平日里也不会随便提,反倒是后来从妻子口中了解到一些昔日扬州城外的交锋与惨烈,都是政权更迭不可避免的血腥之路。
那混战令他失去了父母,直到西疆通往关内的路再次畅通,他才知道他们仍然活着,而这时,已过了二十七年。
朝廷当时自顾不暇,连关中都保不住,又如何分得出精力顾及遥远西疆。他们遣派信使回朝,却遭遇意外未能返回;后来许多年,他们又遣信使归朝,然那时大周——却已然覆灭。
他们所得的唯一消息,不过是“大周已经没了,而朝廷也在好几年前,就彻底放弃了西疆”。
往东的路漫长曲折,祁连山下马蹄铮铮,二十七年,包括甘州、肃州、凉州、河陇在内的十二州全部收复,西戎终于让出陇右,而大散关也终于对他们打开。
阻断了二十七年的西行路,终于恢复通达。
从扬州到剑南,再往北行到陇右,继续向西北走,就是西疆大州。不论是风景、作物还是气候,都是与江南不同的景象,有人讲西戎话,有人说官话,口音也十分有趣。
抵达治所沙州这一日,已是初秋时节,沿途瓜果已快要下市,葡萄却饱满甘甜,王攸宁看着妻子吃完葡萄,递去手帕:“到馆舍了,住一晚再继续往前行吧。”
妻子点点头,拿过随身行李下了车。两人到馆舍内安顿下来,妻子坐下来还未及喘气,便取出纸笔要给家中的阿爷阿娘弟弟妹妹写信。
这夫妇俩一个是江淮有名的年轻书家,另一个则是河北小有名气的女性书家,平日里自然少不了切磋较量,王攸宁坐在一旁看她写家书,她写了会儿却停笔道:“如今连家书你也要看吗?”
王攸宁识趣起身,笑道:“我去安排晚饭。”
昼长夜短,夕阳也格外漫长。馆驿外是一众喝彩声,王攸宁探出头去看,只见十几岁的一个女孩儿正与一老者下棋,各自身后都围了一众人。
棋局到精彩处,自然博得一阵叫好声,那女孩起身弯腰一拱手:“前辈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