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涩然,语气有些微哽,却还是一口气说了下去:“我不知这几年你们之间到底有过些什么事,可如今我明白,你们在乎对方到此般境地,也确实不易。”她哑然失笑,又带着自嘲的味道:“亏我还说你们之间,只是在比较谁的悲悯心更强大……可惜温连永,你看看你是有多可怜?!到头来,在乎的人一个都守不住……”她指着旁边那一堵墙,大声道:“若我是你,早就一头撞死,再也没有勇气活了……”
她陡然间收了声,垂下手,微低了头道:“对不起,我一时情急失态了。”她敛了敛神色,缓缓道:“这些天,追封赏赐会陆续下来。届时你也许会被请入宫,替赵偱接受封赏。不过都是些身外事,人都不在了,这追封和赏赐,不过是荣耀门楣,荫庇后人罢了。可惜赵家就此,再不会出将才了。”
我许久不说话,都已不知如何开口,如何回话。我听她神神叨叨地说完,亲自送她出了府。
总觉得自己已经强大到无坚不摧,可砸开外面的盒子,里面仍旧是一只纸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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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柩入土后的第二天,宫里果真来了人。
我那时已收拾好行李,打算去扬州将阿彰接回来,因为进宫一事,却不得不推迟了行程。我临走前,孙正林嘱咐我不该说的不要说,只接受追封便是了。
其实无非,是墓碑上改几个字而已。
所谓恩德,在生死面前,其实都不足道。
西京的春天不常下雨,进宫时还是晴日朗朗,回来时却大雨倾盆,有些初夏天气的味道。
我替赵偱接了恩赏的圣旨,一言不发地跪在底下,半晌,忽听得他道:“温连永,你多少也算是朕的表妹。”
我没有接话,只听他继续说。
他慢慢道:“朕替赵偱谢谢你,为他办这样一场安宁却又不失体面的丧礼。情真意切,当为世人称道。”
我静静听完,双手捧着沉甸甸的圣旨,俯首告退。
出门便淋了大雨。
那日我回到府,孙正林替我筹备第二日前往扬州的事宜,却有人带了老夫人的手信匆匆赶来。
老夫人寡居在秋水寺,从不闻窗外事,斋房里也无人念叨俗世这些生死别离,想必若我不提,她也未必会知道赵偱的事。
我不是不想提,我是实在不忍心再开口,也不知如何开口。这些事像石头般压得我喘不过气,寝食难安。
每次都是等心快要变成死灰,再努力地将它吹起一点点火星,可却耗尽了所有的温度。
我已经不晓得痛为何物了。
然老夫人的手信上写的却是——扬州有座红药桥,五月花败,一路珍重。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亲妈
下一章是完结章。
叹息,我最近真的忙疯掉了,原谅我来晚了……对不起
我会多写几个番外的……嘤嘤嘤
【六七】赵述
我看到手信上的红药桥三个字,心底里干枯的一抔灰烬里竟也猛然跳出一星火苗。我想起那一日老夫人的欲言又止,回想起赵偱于逐州城楼上附在我耳边低声说的话,猛地一惊,抓了手信便冲出了门。
孙正林一把拉住我,大声道:“温连永你冷静一点!”
那送手信之人,亦站在一旁,不急不忙道:“老夫人说您不必再去秋水寺了。还是早些启程,去江南罢。红药开不了多久,就要败了。”
孙正林盯着我手里的手信,探究道:“我是越发看不明白了,你婆婆这又是什么意思?”他抿了唇:“算了,还是先送你走罢,我过会儿还得给人送账去。”
他转过身将赵府大门锁了起来,走到马车前又细细查看一番,拿下脚凳冲我道:“上车吧,等你从扬州回来,我们再见。”他蹙眉又想想:“若是你不回来了,便给我写封信,我得了空,就去看你们。”
我将老夫人的手信收进袖袋中,朝他点了点头,便转身上了马车。
车子一路行至东城门口,便要出城。我回首望一眼这座带给我无尽回忆的都城,浑身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让人忍不住打寒颤。
膝盖和手肘上的擦伤皆已落痂,不用过多久,愈合的伤处也会转为正常的肤色,就像是,从来没有受过伤一般。
一路行得仓促,眼看着就到了红药花败的时节,我却才到上州。行至上州境内,按理本是要去一趟刺史府,可我实在没时间停留,马不停蹄地往扬州赶。
江南快要进入雨季,闷湿,又有些热。抵达扬州时我直奔集喜巷,按着连翘信上的地址一路找过去,用力地敲她家的门。我怕她不在家中,又或许这段时日已经搬走,忐忑等了会儿,才有人姗姗前来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