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笑了一声,对门外道:“婉凌,结一半稿酬给金木兰姑娘。”说罢又让人倒了茶给红枝。
红枝身上被雨淋湿了,有些发冷,连忙捧了杯子哈了口气。
茉莉见她如此,又丢了一条毯子给她:“慢慢等,婉凌那个小丫头做事磨叽得很。”
红枝四下环顾了一圈,喵公公不知道何时已经不在房内。
茉莉兀自忙着,看着稿子自言自语:“覆巢之下无完卵,这篇评论谁写的?”
只见她拿了笔在稿子上划了叉:“真没意思。”
这是一篇关于讨伐“株连”制度的充满着浓烈政治气息的评论,于是他不仅投错了地方,还触到了底线。茉莉主编每天都要为这样的事情伤神,恨不得在《洛阳早报》上标注——此报乃娱乐报,谈政治伤感情。
当然红枝是无心在意这些事的,她喝着热茶,想着这结稿酬的婉凌姑娘做事效率的确很不容乐观。
也好,借着这暖炉子把湿衣服烘干了再走。于是便挪了挪位置,靠着小暖炉坐着。
哪料这一靠,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里面看到自己那两个傻哥哥朝她笑,不知说了些什么话,转而又开始大哭。红枝连忙喊他们的名字,却得不到回应。她一时无措,问家里还有没有人。两个傻哥哥对视了一眼,陡然间又笑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然后牵了手,一起背对着红枝走远了。
这个梦没有颜色,红枝也看不见自己。她醒来时有些头痛,鼻子塞着,看到茉莉一脸玩味地看着她。
茉莉轻笑道:“你大哥叫徐乔之,二哥叫徐乞奴?”
红枝一捂嘴,不知道刚才自己讲梦话说漏了什么。
茉莉眯了眼:“你该不会是徐三吧?你有两个姐姐,但是死了一个,还有一个嫁给了临川王刘义庆。”
她说完甚为满意地喝了口茶,靠在软垫上笑眯眯问道:“当然,说不定我猜错了。”
搞八卦新闻的人都是江湖百晓生。
“自然没这回事。”红枝打算死不承认。
哪料茉莉笑道:“你是谁同我又有何干系,不过是新闻做久了,忍不住说说。你不必担心,即便说出去你是徐三,也没人将你怎样。现如今南朝传得沸沸扬扬,徐羡之一家全死了,自然徐三小姐也死了。假作真时真亦假,若是所有人都说你死了,即便你好好活着,你也已是死了。”
她停了停,又笑笑,道:“我想,所谓庐陵王刘义真之死,大概也是如此罢,徐三小姐?”
红枝咋舌。
然就在此时,那位婉凌姑娘拿了稿酬送给徐红枝,手里拎着算盘道:“剩下的等全部刊完了再结给你,记得来取。”说罢就面无表情地走出去了。
茉莉笑一声:“婉凌如今越发不懂事了,怎好这番态度对我们勤劳的作者呢。”临了又推开窗看了看外面,“雨停了呢,姑娘要现在走吗?”
红枝拿下身上的毯子,将稿酬收好,站起来和她辞别。
茉莉勾了唇角,转身看着她淡淡笑道:“也好,回建康看看,那里到底成什么样子,再看看你所谓的家还在不在。”
红枝也不应声,开了门就要走,却听得茉莉缓声道:“对了,若是下回遇到刘义真,请记得帮我问好,我——仰慕他已久。”
红枝想,真真现在应该北征回来了吧。
既然留了字条,那也无需担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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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一路行至建康,春光正好。
果然如茉莉所预料,江陵兵败,谢晦逃亡被捉,押解回建康。
红枝到建康那一日,恰逢谢晦及其弟谢遁、侄谢世猷、同党孔延秀等人伏诛。
她提着包袱站在街边看着囚车和人群浩浩荡荡地走过去,忽看得一年轻女子,赤着双脚,披头散发,大声呼号。
“大丈夫当横尸沙场,如今奈何狼藉都市!”她说罢便冲破人群向囚车撞去。应声倒地之间,四下众人皆扼腕叹息。而囚车里的谢晦,已是老泪纵横。
红枝似是见过她,谢晦的独女谢明嵋,正是彭城王刘义康的王妃。
身边的囚车和人群依旧是往前走,方才这一段好似荒唐的插曲,转瞬又被忘了。
红枝从人群中挤出来,伸手抹了抹眼睛。
光线已是有些刺眼,柳絮像雪花一样在空中乱舞。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缩了缩肩膀,低头继续往前走。
她似是有些不认得路了,觉得这近两年时间里,建康变了许多。
在街上问摆摊儿的小贩,从北湖往清溪边如何走。
小贩给她指了路,又道:“我劝姑娘还是别去了,清溪边有阴宅,以前徐羡之的私宅就在那儿,这家人都死了之后,再也无人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