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当时吃了一惊,心想钟声仍是照常上下课,时间上没什么不对呀?她急忙赶回家,要找小姑娘问个清楚。一路上,她为钟声找出各种理由,也许是担心家用不够背地里去做学生工,又或者嫌老师授课内容浅显自个儿跑去市图书馆看书等等。苏沫认为这孩子喜欢把事闷在心里,表面满不在乎,其实却希望能为家庭分忧解难,一起渡过难关。苏沫打算拿出过来人的阅历,好好劝慰她,以此抹去两人心头那些不必要的顾虑。
等到她轻言细语地问完话,钟声果然答:老师讲课的进度太慢,她宁愿去图书馆独自看书,这样更能节省时间。苏沫看见她从书包里拿出分数不俗的试卷,嘴里虽说不要骄傲自满,心里已然宽慰不少,随即叫小姑娘打电话回去保平安。
虚惊过后,生活看似恢复了原样。
钟鸣那儿又不断传来为寻求公道处处碰壁的消息,最后终是无法,舅舅只得和开发商签订了补偿协议,并且搬出原来的住处。本打算另起炉灶,怎奈钟老板却是一蹶不振的境况,家里人也不忍心逼他,只得吃着老本,等他养好伤再从长计议。
到了晚上,苏沫想着这些事总也睡不好,半夜里似梦非醒,也不知是现实还是梦境,朦胧中觉得里间的房门打开,灯光照在客厅沙发床上,照在自己的脸上,接着又听见有人推开厕所门,苏沫忽然就给惊醒了。
借着里屋透过来的光线,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凌晨两点多,再看看掩着的厕所门,像是有动静。苏沫披了件衣服起身,原打算在门口叮嘱小姑娘早点休息,没曾想似乎听见里面有人悄声地哭,她心里一慌,推门进去。
盥洗台的水龙头被人拧开,簌簌流着清水,钟声没有哭,却趴在台子上呕得直不起腰,苏沫过去拍她的背,钟声边呕边说:“姐,晚上那个鱼不太新鲜,我吃坏肚子了。”
苏沫脑袋里有些迷糊,想起下午才买的那条鱼,分明是自己从水里捞出来盯着人家剖的,哪会不新鲜,再说就算是药水鱼,为什么她吃了却没事……苏沫没来由地发慌,却不敢多想,忙拿了水和止吐药出来,钟声还趴在那儿呕,吐得只剩下清水,接着是胆汁,最后什么也没有,只是流着眼泪干呕。
苏沫心里咯噔乱响,越发害怕,等她想明白过来,顿时腿脚发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钟声觉得好受了些,抬起脸来瞧她,灯光下女孩儿脸色惨白,鼻尖通红,一双大眼萎靡浮肿。
苏沫极其艰难地开口,她觉得那声音一点儿都不像自己,于是抖着嗓子又问一遍:“声声,你是不是、是不是做了什么……啊?”
钟声两眼迷蒙地瞪着她。四目相对,两人都不说话。
苏沫心里七上八下:“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是不是和男的,做了什么……”
钟声神情有些古怪,却仍是利落地执起毛巾擦净嘴,一声不吭地进了里屋,关灯上床,裹起被褥缩成一团。苏沫跟在后面,“啪”地一声重又按亮灯,过去扯她的被子,再问她,仍是一言不发。
苏沫觉得自己快要崩溃,几乎喘不上气,她一把扯起钟声,想让她开口说话,希望她能推翻自己的猜测,可是不管她说什么,小姑娘就是闭口不提,到最后,苏沫也没了力气,沉默了十来分钟,才问:“那个人是谁?是不是你那个同桌……王翦?”
钟声愣愣看了她一眼,没否认,仍是歪□去,阖着眼,裹紧了被子……苏沫在门口呆坐一宿,整晚未睡,哭红了眼。
转天天色还未大亮,苏沫就将小姑娘从床上拽起来,去医院化验,结果很快出来,连同最后的希望也被推翻。苏沫迷迷瞪瞪地往外走,钟声瞧上去倒比她清醒,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医院离家不远,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小区上了楼,就看见舅妈和钟鸣搀着舅舅在房门口等着。钟鸣问她:“姐,你没带手机啊,我打你电话,就听见在屋里响,你们这么早出去做什么呢?买早点?”
苏沫心慌意乱,结结巴巴地反问:“你们,怎么都来了?”
钟鸣说:“我爸半夜里就闹着不肯住院,嫌花钱,新搬的地儿还没收拾好,我们想让他过来住两天,你看这样行吗?”接着小声儿在苏沫耳边道,“老头受了打击,现在脾气倔着,怎么都说不通,只能来麻烦你了。”
苏沫怎能答不行,却也没说行,低头开了门,把人让进屋里。
舅妈见自家小女儿半响没做声,就问苏沫:“你们姐俩这是怎么了?才哭过,吵架了?”
钟声站在那儿绞着手指头,苏沫也不敢答话,使劲捏着化验单,真想把那张纸捏碎,她下意识地把病历往身后掩了掩,舅妈却伸手扯了过去:“一大早去看病?谁病了?声声吗?”病历翻开来,上面写的名儿是假名,年龄胡乱填的“21”,化验单上的字迹却清晰异常,尿检阳性,正常妊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