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玉披散着头发。穿了一身囚服,脖子上缠了一圈白布,闻声回头,她轻笑:“我就猜你会来。”
看着她这白得跟纸一样的嘴唇,陆景行皱紧了眉,蹲下来抓着她身侧的栅栏,伸手去碰了碰她的脸。
“是不是瞧着挺惨的?”怀玉笑嘻嘻地道,“难得你不挤兑我,眼神里还满是心疼。”
“难过吗?”他问她。
笑意一僵,怀玉垂眸:“你会不会安慰人?我对你笑,你就该对我笑,说这些话,我是会哭的。”
陆景行伸手就递了手帕给她。
喉咙一紧,怀玉哑声道:“我哭起来很厉害的。”
“我知道。”陆景行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有什么样子是我没见过的?”
心里的酸水一波一波地往上涌,怀玉咬牙,额头抵着栅栏,像只受伤的小兽。止不住地呜咽。
“我害了徐仙他们!”
就因为她担心江玄瑾,害了这么多的人,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借着白四小姐的身子活过来,他们至少都还活得好好的,不会像现在……
“谁也没有料到会变成这样。”陆景行拿着帕子,轻柔地替她擦着脸,“决定是大家一起做的,不怪你。”
“怎么可能不怪我!”怀玉低喝,一拳砸在了栅栏上,“要不是我,大家都压根不会进宫!”
陆景行一顿,伸手把她的拳头拉过来,皱眉看着上头砸出来的伤口,摸了摸袖袋,颓然地道:“祖宗,我没有带药来。”
怀玉恼道:“你能不能骂我两句?”
“你这要求有点特别,但我还是不想满足。”陆景行勾唇,凤眼里带着笑意。
怀玉怔然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伸手扶额,忍不住也低低笑了出来:“哪有你这样的人,压根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似的。”
“我知道,但天无绝人之路不是吗?”陆景行道,“只要你还活着,一切都好说。”
哭笑不得地抹了把脸,怀玉道:“陆景行,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殿下多虑。”他对答如流,“草民眼睛还没瞎。”
爆了句粗,怀玉一脚踹到栅栏上。
陆景行勾唇,从后腰摸了他的折扇出来,往面前一展,道:“殿下要是哪日对草民动了心,倒是可以说一声,草民给过嫁妆,还没尝过给聘礼是什么滋味儿。”
“你就贫嘴吧!”李怀玉又气又笑。
皓月当空,已经没有月中的那么圆,夜风凉得沁人衣裳,牢房里的声音传出来。显得有些小。
江玄瑾靠在外墙上,沉默地听着里头的人嬉笑打骂,手上一圈儿白布在夜色里有些醒目。
“我之前说,你总不信。”柳云烈坐在旁边放着的肩舆上,脸色苍白,手还捂着腹部,“如今是彻底信了吧?”
说着,又嘀咕:“不过也怪不得你,她男人极多,自然最明白如何蛊惑人心。”
站直身子,江玄瑾抬步往外走:“你费心了。”
“能让你看清她的真面目,我的心就算没白费。”示意随从抬起肩舆跟上他,柳云烈道,“赶快写休书吧,眼下不宜再同她有牵扯了。”
走了两步,又停下步子,江玄瑾侧头问他:“徐仙等人,为什么会突然造反?”
他进宫,本是打算同齐翰对质的。谁知道齐翰竟然说徐仙有谋逆之心,已经在暗处准备好了兵马,要他先将别的事都放一放,全力护驾。
他本是不信,结果静待五日之后,徐仙当真动了禁军、挟持陛下。
可是,原因呢?徐仙不是个会冲动的人,朝中有他在,就算陛下遭遇了不测,造反之人也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那他为什么还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是因为……丹阳吗?丹阳想谋反?
可是,她如今已经换了一副身躯,骨脉里流的都不再是皇室的血,谋反来有何用?
一想到她,他心口还是闷痛,痛得嘴唇都发白。
“反贼的心思,我哪里知道?”柳云烈道,“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现在为了保命。定会用各种借口来开脱,你切莫再信。”
皱眉看他一眼,江玄瑾目光幽深:“你的话,我就能信了?”
柳云烈一顿,继而笑道:“你也不必信我,信你看见的事实就可以了。”
“他们谋反,是事实。”
垂了眼眸,江玄瑾继续往外走,出了大牢的范围,一路往江府走。
上马车的时候,他有些走神,一步没有跨稳,差点摔下去。
“主子!”乘虚焦急地扶住他,“您还好吗?”
怔愣地看了那车辕一会儿,江玄瑾突然就想起之前赖在这上头不走,非要跟他一起去药堂的人。
那个时候的李怀玉,分明知道他是谁。到底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对他唱出《春日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