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宁微玉仰头大笑,蹲身下来,红色的衣角落在他沾血的盔甲上:“我这辈子最后一件想做的事,就是送你下黄泉。”
“然后呢?”他勾唇,咳出一大口血来,目光流连地看着她:“要给我殉葬吗?”
宁微玉轻笑,翻手捏出一颗药丸,眼皮半阖,冷声道:“我生不想与你同床,死更不想与你同归。这一剑是你欠我的,但我这一生,你死了也还不清,哪怕是黄泉的路,也没有你来陪我走的份!”
不死药。
他心口疼得已经分不清是因为剑伤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怔愣地看着面前这人,嘴唇上的血色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是他给她的药,她没有吃。如今亲手来杀了他,却连死都不让他死。
“玉儿。”他低笑,眼前模糊得很:“你总说我残忍,可我终归是舍不得你的。而你,从来没有心疼过我半分。”
从来都没有。
啪嗒——
晶莹的水珠落在人的手上,微微飞溅开一些。
池鱼震惊地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又震惊地抬头看了看面前这竟然落泪的绝美男人,倒吸一口凉气,连忙甩甩手,又拿帕子擦了擦,然后后退两步,皱眉屈膝:“失礼了,告辞。”
有人修长的手指在空气里伸了伸,却与那飞扬起的衣袖堪堪擦过,没能抓住。
池鱼慌张地回去包子铺,恰好看见沈知白买到了翡翠包子出来。
“相公。”她连忙上去拉住他,惊慌地比划道:“我刚刚看见一个人。”
沈知白被她这称呼喊得愣了愣,随即又觉得没什么不对,好笑地把手里的油纸包塞进她怀里,然后顺着她比划的方向看去:“什么人啊?”
人来人往的街道,百姓们穿的都是淡色的粗布衣裳,那一抹亮色仿佛是谁的幻觉。
池鱼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皱眉道:“刚刚是有个男人的,红衣白发,看起来好像有什么心事,还朝着我哭了。”
沈知白挑眉,转头看着她认真地道:“听为夫的话,以后街上其他的男人,不要随意去瞧。”
池鱼一愣,随即脸就是一红,很是羞愧地道:“我错了。”
已为人妇,哪里还能同别的男人说话?也是中了邪了,她怎么会就朝人走过去了呢?
摇摇头,池鱼拿起翡翠包子咬了一口,朝沈知白笑道:“咱们继续往王府的方向走吧。”
“好。”沈知白颔首。
一双璧人并肩而行,夫人时不时拿起怀里的翡翠包子送去公子的嘴边,那公子眼神分外深情,张口咬了她给的包子,两人有说有笑地就走远了。
沈故渊站在巷子口,一身红衣?淡。
“主子。”苏铭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拱手道:“小的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用了幻忆水,如今他们都不记得您了。”
沈故渊没有应他。
苏铭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就见自家主子脸色苍白得像是受了重伤。
“您怎么了?”他吓了一跳。
“无妨。”沈故渊垂眸:“有些冷而已。”
已经是初春的天气,主子穿得不少,哪里还会冷?苏铭想不明白,见他抬步往外走,张口就想跟上去问。
然而,不等他步子跨出去,后头就有人来拉住了他。
“郝厨子?”苏铭惊讶地回头看他:“你不是回月宫了?”
郝厨子叹了口气,把他拉回去,认真地道:“就是因为跟着主子回去了,所以我这会儿劝你,什么也别多问。”
“为什么?”苏铭不解:“我很想知道主子为什么回来了,按理说,他不是该一直留在月宫里吗?”
“你这傻子。”郝厨子皱眉:“主子回去做什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哎,我跟你说个话怎么就那么费劲……郑嬷嬷人呢?”
苏铭很无辜地指了指前头。
沈故渊没走两步,就看见郑嬷嬷朝自己行礼:“主子。”
“你一早就知道,是吗?”他停下步子。直接开口问了一句。
郑嬷嬷垂眸,?认。
指尖冷得有些僵硬,沈故渊抬手,淡淡地道:“怪不得我这般怕冷。”
太祖皇帝说是死于战乱,实则却是被自己最爱的女人一剑穿心,死在了雪地里。那年的雪可真冷,将他身体的热度和着血一并抽离出去,叫他后来再怎么也暖不过来。
“你们都说,我是飞升上来的神仙。”沈故渊低笑:“我怎么就没多问一句,自己到底是怎么飞升的。”
郑嬷嬷心里难受,低着头道:“都是天命。”
“天命?”沈故渊似嘲非嘲:“我从前不信天命,可如今倒也不得不信,要是什么也不知道,兴许这一世我与她也就那么过了。但我偏生想起了些东西,偏生要刨根问底,偏生……又错过了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