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贪食的笑面饕,花间梼胆小听话,弄来的女人也更合意,虽然没什么本事,也不至于在自己一顿酒食的功夫,就被一个无名小子宰了,但尸身的剑痕的的确确确与笑面饕的一般,让他生出了空前强烈的杀意。
当仇人现出身形,长空老祖停下奔向荆州的脚步,扬起花白的头,似一只庞大的凶兽凝视面前跳过的羚羊。他的武器不同于浮夸的金钩与阴毒的乌钩,而是一块门扇般的黑铁。
这方武器极为沉厚,拎在长空老祖手上就如一块轻飘飘的木片,他举起一划,宛如一根手指对着苏璇一挥,滔天的劲力迸射而出,激起了刺耳的厉啸。
苏璇没有拔剑,他也拔不出剑。
破空而来的劲力压住了一切,呼吸都为之停滞,轻描淡写的一击比想象中更可怕。换了旁人大概已心神溃散,苏璇毕竟受教于镜玄真人,感受过同样可怖的威压,他凝神守一,凭着精微的步法冲出了气劲的束缚。
长空老祖认出来历,眼瞳收缩,森森道,“凌虚步?我与镜玄老儿井水不犯河水,竖子何以相犯?”
苏璇哪有余裕说话,转身疾掠而奔,他特意选了此处,为的就是盛夏草木正繁,野林深茂,有利于脱逃。
长空老祖也不再问,冷笑了一声,“也罢,管他什么缘由,既杀了我徒儿,我杀回来就算扯平,料镜玄也无话可说。”
眼见苏璇将遁入野林,长空老祖黑铁顿地一击,招式疾沉,却不闻任何声音。
苏璇忽生警兆,身法一变冲天而起,同一瞬脚下的地面被劲力激开,碎石与裂土如暗器冲袭而来,一块裂石擦在眉骨上,登时见了血。
幸而避得快,稍一晚劲力击实,一双腿脚就要废了,苏璇带着一身冷汗冲入林间,不敢有片刻迟滞,野林大小枝叶错杂相覆,让他逃得不易,也让长空老祖数度击空。
魔头凶性大发,黑铁轰然一扫,劲力过处,林中数十丈杂草陡然一清,宛如被巨手削平。
苏璇被气劲扫中,滚了两下才消去劲力,一回头长空老祖已近在咫尺,唯有咬牙挥剑而出。
剑光如鸿蒙初辟,天地方始的一线清气,水一般弥散开来。天道九势起手剑中的天道昭昭,是一招圆融无方的守势,蕴攻于守,待机而动,最为凝练沉稳。
长空老祖顿了一顿,而后狞然一笑。
黑铁划出的线条交叠,苏璇的视野仿佛出现了一颗黑色的星星,不可挡的横劲扑面而来,撞上了剑招,待最后一道劲力散去,苏璇已经退了数步,剑势散落不成形。
“这一招若是镜玄老儿来使,老夫还顾忌三分,换你这黄口小儿,便是找死。”长空老祖一记又一记重劲击出,霸悍异常,大开大阖,压得精妙的剑式成了废招,震得苏璇虎口剧痛,臂上几处将愈的伤口又渗出了血。
四周的树木被气劲横扫,纷纷倒下,野鸟惊得群飞而鸣,山兽惊号,各种燥声交杂震耳。苏璇左支右挡,险象环生,长空老祖的力量宛如无穷无尽,逼得他喘不过气。苏璇接连后退,后臂突然一下刺痛,原来后方是一片漫山遍野的棘地,野棘生长多年,高可没人,尖刺密长,连走兽都进不去,哪还有退路。
长空老祖挡在前方,闯出已不可能,再这般斗下去,不出片刻就要力竭而亡,苏璇一横心,就地翻滚抓起一把沙土。
觑得黑钩横扫而来,苏璇一掠将沙土甩出,挟着劲力直袭凶魔面门,长空老祖左手遮目,避过了沙尘,苏璇抓住这一瞬之机,借黑钩的挑势掠起,纵出十数丈,半空坠进了野棘林。尖锐的利刺无情的袭来,尽管以臂护住要害,体肤难免多处受刺,撕心裂肺的激痛迸出,苏璇牙床咯吱一咬,生生忍下了痛哼。
枝叶声,鸟啼声,野猪与山猿的号叫此起彼伏,长空老祖睁开眼,忽然发现自己失去了目标,面前唯有一片长满尖刺的荆林,灰褐色的棘林粗长如刃。耳畔兽声嘈杂,敌人声息全无,难辨方位,长空老祖气得发出了一声震天的怒哮,连连挥钩,击得野林一派零落。
密密的荆棘不见尽头,苏璇的衣衫不多时已破碎成缕,他无声的向荆林深处挪动,每一步都要绽出新的伤口。苏璇闭了一下眼,太阳穴突突的跳动,热热的血流过额角,染上了粗砺的棘藤,凌迟般的剧痛越来越烈,时间似过去了一刻,又似无穷无尽。
天空中的金阳俯照大地,映着荆棘林中的一个血人。
沉默、固执、缓慢的前行。
第16章 迷古阵
沉暗的剑锋一落,在褐色的树身刻下了一道兽爪般的浅痕。
密林重峦叠嶂,绵延无尽,既拯救了苏璇,也让他彻底迷失了方位。他的衣衫早已碎成了布褛,荆棘划出的伤结成了痂,脱落后现出无数赤红的伤痕,加上苍白疲惫的脸,凌乱的头发,糊了满身的青绿色药泥,极像是传说中的山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