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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237)

这一言将萨木尔问住了。

燕宿雨见他不答,从穆冉的尸身拔出短剑,“六王当年有意刺杀天子,让何安弄了一批孩童送去贵霜学艺,途中碰上大漠狂沙,几乎丧尽,只有你生还归来。这些说是栽养之恩,其实与养狗无异,你这时还在为他效力,是决意要与他殉葬?”

萨木尔握着弯刀,浓眉深蹙,一时未答。

燕宿雨拭净短剑,轻道,“其实被你殴打致残的并不是什么大内秘使,仅是个地头蛇,他对胡人的百般凌虐,也是刻意设的局。”

萨木尔一震,霍然脱口,“假的?不可能,那时——”

燕宿雨的笑中含讽,“没有那场全城锁拿,悬红重缉,你怎会对六王感激涕零,忠心效命,没有把柄在手,六王如何对你放心,他的心性你看了这么久,难道还不明白?”

萨木尔目光数变,半晌未语,“你为何对我说这些。”

林外传来杂声,想是先行军被爆声惊动,前来查看。

燕宿雨从袖中拈出一物,覆上脸成了一个相貌平庸的士兵,不细看便难以觉察,唯有声音依然纤软,“六王已经完了,一切与你我无关,该自由了。”

萨木尔伫立片刻,若有所悟,神情逐渐桀骜起来。

在大批士兵涌来的前一瞬,他腾身而起,掠向远方,仿佛一只胡鹰飞入了山林。

黑水沼泽极大,荒草蔓布,瘴气笼着迷失的野兽白骨,泽中小道难寻,极易迷失,左卿辞当年也未踏入,独有苏云落为搜灵药,将血翼神教各处摸了个遍。如今受了伤无法行走,秦尘与白陌做了木架担着她,左卿辞在一旁照料,每逢岔路都由她指引方向。

待行出沼地,穿越山径,见到丘峦下方的数座石殿,高高的黑神台,以及密布广场的神教教徒,江湖人无不为之欣喜。左卿辞却仅是一瞥,转去扶苏云落饮水,重新给她施药。

要不是苏云落阻住石门,江湖人九成九都要葬身火海,人人为之感激敬佩,此刻尽管敌人在望,也无一人催促,都在一旁耐心的等侯。

苏云落面上的赤红淡了,肿胀也消了几分,只是骨脉俱伤,手都抬不起来。

左卿辞取出一帕点心,拈出糖糕掰了一角,让她含取甜意,施完药伴着她歇了片刻,忽道,“等回了中原,阿落生个孩子可好。”

如此私密的夫妻之语,听得众人不免生窘,左卿辞旁若无人,也不管周围多少耳朵,“听说会有些痛,你怕不怕?”

苏云落被他拥在怀里,看不见脸,声音细弱如游丝,“——胡姬的孩子——也是胡姬——”

左卿辞默了一刹,轻哄般道,“胡姬又如何,做了我们的孩子,谁敢欺负她?要是如你一般可爱,或是如我一般聪明,岂不是好。”

停了一会,苏云落才道,“——她要是像我一样笨——等长大了——天下哪还有另一个阿卿?”

左卿辞不语,半晌后一笑,“那还是要生一个,不然万一世上有这么一个人,他等不到自己的阿落,该有多糟?”

殷长歌听得眼睛发红,起身走去林边,死死盯住神教的殿宇,恨不能将之踏为灰烬。

沈曼青秀目浸湿,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似羡佩、似骇然、又有些怅惘酸楚。

下方的广场忽然传来无数人的念祷声,一个男子被架上了数丈高的黑神台,婴瑶在台上戴着雪亮的银冠,双手举起一把长刀,姿势奇特,似舞似祷。

男子身形熟悉,汪劲盯得眼睛发直,猛然醒悟,“不好!这帮恶徒要拿侯爷血祭!”

江湖人倏然而惊,哪还按捺得住,轰然而动,向广场冲杀而去。

左卿辞沉沉的未动,凝目打量黑神台左右,过了一刻眼眸一垂,几个留下守护的江湖精英蓦然昏迷,被白陌与秦尘扶住,放到了一旁。

黑曜石所砌的神台边长六丈,高达九丈,由一条旋阶行上,上有一方巨型王座,旁边是祭台。黑神台是血翼神教的教主向上天献祭,接受教众敬拜之地,唯有长老以上才能踏足。

形似左侯之人此刻已被平置台上,随时将被开膛剜腹。神台四周铺着生铁所铸的栅格,跪伏着千余奴侍,正等着护法以异族人的鲜血向黑神献祭。

武林人群起冲杀而入,奴侍以长枪及弓箭还击,只是这些教徒武功粗浅,哪敌得过挟怒而来的江湖群雄,如同被狂风压倒的长草,渐渐向神台退去。

忽然双方交战之地爆开了大片烟尘,一簇簇如雾气漫涌,江湖人见浓雾滚滚,又不知是否有毒,疑是恶教的陷阱,冲杀顿时一缓,下意识向后退去。

婴瑶一见浓雾,顿觉是中原人的伎俩,见敌人不再前冲,骤然一声尖啸,藏匿的一批行尸涌出,将江湖人包抄起来。中原人见后方来敌,越发深信是敌人的诡计,齐齐转成了向外冲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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