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宿州地界,他收到飞信传报,得知金陵被围后有队伍趁夜突围,一想即猜出缘由,算了下军马的脚力和时辰,果然撞了个正着。只是没想到从旁观变成了参与者,还得将人捡回来,实在不甚愉快,他将左顷怀扔给秦尘与白陌照管,自己随苏云落进了内厢。
阮静妍的容色确实有些苍白,倚在榻上微笑,“没什么大碍,有些饮食不调,教阿落担心了。”
左卿辞净了手,坐下来诊脉,苏云落在一旁忧心忡忡。
三根指尖搭上去,不出片刻左卿辞已松开,“恭喜,郡主是有身孕了。”
苏云落在一旁呆住了,巨大的惊喜砸下来,让她忘了反应,片刻后才激动得跳起来,在屋里转了几圈一迭声道,“师娘有了?得告诉师父!要好生给师娘补一补,有身子的人吃什么好?可有什么需要特别留意的?”
阮静妍也怔了,一时几乎不能置信,眼中渐漾起了雾气。
她一直牵挂益州,对自己反而疏了神,近来食不下咽,烦闷欲呕,当是思虑过度,不想竟是有了身子。阮静妍喜极又感伤,恍如梦中,此生她能与爱人重逢相守,已是别无所求,从未想过还能有个孩子,再过数月就会有小小的手脚,粉嫩的皮肤,如他的眉眼,发出咿呀可爱的稚声。
然而时机却如此不巧,金陵逆乱,益州孤悬,他正守在最险的地方,对抗无穷无尽的行尸,若是稍有差错——
阮静妍的手忽然被人握住,她回过神,见苏云落双瞳晶亮,热切道,“师父一定不会有事,知道消息必是高兴坏了,师娘放宽心,好好安养,等师父回来。”
阮静妍的心骤然热暖,忍下忧思和清泪,颤然点了点头。
待郡主歇下,苏云落退出来,与左卿辞回到宿处,依然难抑兴奋,她转来转去坐立不安,几乎想飞去益州换回师父。
左卿辞不以为然,不过暂时也没刺她,“如今郡主有孕,日夜都要有人照应,我往谷里递个信,将茜痕送过来,再让秦尘去买两个丫头,雇个有经验的婆子。”
他这样主动实在意外,苏云落忍不住唇角一翘,“还是你想得周到。”
左卿辞可不想妻子太过看重此事,寸步不离的陪着郡主,不过说透又扫了她的兴,懒懒的抬手捏了捏她喜孜孜的脸,没再言语。
苏云落这时方想起来,“之前你似乎神色不大好,一早说有事出门,怎么会碰上你弟弟?他不是该在金陵?怎么还受了伤?”
左卿辞半讽的一哂,“不必管他,无非是另一个傻瓜罢了。”
苏云落不知怎的笑起来,左卿辞一挑眉,“怎么?”
她难得的谑了一句,“阿卿每每嫌别人傻,却又不喜欢聪明人。”
这一言让左卿辞默了半晌,转去提笔写补药方子。
她怕他生恼,不再多说,转道,“要是师父能在师娘身边就好了,不知逆乱要持续多久,益州何时能太平。”
左卿辞淡道,“益州一时半刻应该还挺得住,金陵才是难料。”
苏云落知他亲妹与姑母都在宫中,定是有所牵挂,又想起来最疑惑之事,“听说是威宁侯通敌?他明明中了你的毒,怎么突然又好了,是有人给解了?”
只有极少数最亲近的才知道,左卿辞不谙武功却精于用毒,少年时做过不少戾事,仅仅两三年已被武林人视为恶魇,甚至得了个黄泉引的名号,好在后来性情有所好转,算是收了手。威宁侯的瘫痹皆以为是围猎受伤,实则是中了左卿辞之毒。
如今薄侯突然病愈,左卿辞也有些惊异,逢她问起,落笔微微一顿,“那毒是我自己研配,就算同门也解不了,除非师父出谷,威宁侯恐怕是用了别的法子。”
看来当初就不该留此一患。
他心底一个闪念,苏云落已经想到了一处,道,“早知如此,我该趁他不能动的时候混进府弄死他,旁人未必能觉察,既给师父报了仇,也消了这场祸事,如今金陵也被围了,可怎么办。”
左卿辞淡道,“金陵受围,援不了益州,不过益州也挡住了六王的援兵,缓遏了金陵之危,如今成了一场僵局,就看谁能撑得更久。”
苏云落一时默了,左卿辞也不管她,待写完方子撂开手,苏云落偎过来,“有没有办法解局?”
左卿辞要推开她,却听苏云落软软的央道,“就算不念六王与薄侯做的恶事,你妹妹和姑母也在宫中,城一破就成了人质,要被拿来勒胁你父亲,怎么能不管。”
左卿辞没好气的冷笑,“等你师娘安置了,我自会将她们带出来,不必你的傻脑袋担忧。”
苏云落见他虽有不快,并没生气,胆子更大了,“久居深宫的人未必习惯外头,即使你对皇帝有恨,也不好将她们都卷入乱世。你身边的再傻,总比六王一党好,阿卿又不喜欢那些人,何必亲痛而仇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