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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相思(203)

原来命运是这样难以控制,容不得半点轻谑。

幽林中,微光映着苍白清瘦的俊颜。

苏云落的胸口微弱的起伏,无知无觉的昏迷,双手双足呈现出可怖的墨青,丝丝深痕宛如死亡的触藤,沿着经络一天天向心口蔓延,覆没每一寸白皙的肌肤。

第113章 不相弃

生不如死的疼痛渐渐消失了,也不再长时间的昏迷,苏云落不知道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与疼痛一起消失的还有对身体的感知,她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一截呆钝的木头,连眼睛都被左卿辞以宽叶遮系起来,说是怕光线刺伤了被毒力侵弱的双眼。

左卿辞做了一个滑筏,拖着她前行,白昼与黑夜不再有区别,弄不清过了多少天。她什么也做不了,全靠左卿辞照应,一个养尊处优,毫无武功的人陷在蛮荒的深林,还带着个不良于行的累赘,烦难可想而知,他却从不在言语中显露。

她很想看他,可左卿辞不许她取下眼罩。偶然的一天,她的肢体似乎恢复了些许力气,居然能抬起手臂,尽管仍然没有触觉,她还是很高兴,趁着左卿辞去取水,偷偷掀开了覆在眼上的叶子。

傍晚的时分,林中的光线柔和朦胧,像半旧的绡纱。

苏云落试了半晌,缓慢的从蕉叶地垫上撑坐起来,这还是中毒以来的头一次,来不及高兴她就呆住了,傻傻的看着自己的身体。

她已经不认得这具躯体,肌肤裂成了千万片,裸露着赤红而溃烂的肉,流出混浊的脓水,十根手指肿烂不堪,挂着丝丝缕缕的腐皮,连乘黄的药人都比她更完整。

苏云落木了很久,终于开始寻找,不远处放着滑筏,堆着几件杂物,还有一把折断的腰刀,她费尽力气爬过去,钝木的手指刚刚抓住刀柄,身后有人上来将腰刀硬夺了过去。

她知道是谁,却不敢回头,紧紧的蜷缩起来,恨不得钻到泥地里,将一身腐朽的烂肉埋葬。

风是那样安静,没有任何声音来打破这可怕的一刻,身边的人俯身将她抱起来,放回了蕉叶上。“别乱动,伤口不能沾上泥尘。”

她缩着不敢抬头,努力了很久才发出声音。“阿卿走吧——我治不好了。”

左卿辞的声音和往常一样,“你能坐起来,已经是在好转。”

好转?好到最后变成一个力大无穷的行尸?她想哭又想笑,颤声道,“你以前——说过最毒的药,还有吗?”

左卿辞隔了好一会才道,“你想要?那就看着我。”

她僵了很久,终于抬起脸。

他还是那样好看,只是轮廓瘦了许多,形容苍白,一双长眸幽暗如鬼。他望着她,慢慢解开臂腕上的绑带,露出数道赤红的伤口。

他受伤了,她下意识的疼了一下。

“最毒的药是我的血。”左卿辞半跪下来,平视着她,“每隔几日我会给你灌一些,你变成这样,是因为血毒和蛇毒相争,导致体肤溃烂,毒发于表。”

她越听越是惊骇,“阿卿的血——”

“我幼年中毒太深,灵药无效,师父以多种奇毒相克才活下来,连褐蚁都不敢沾的东西,自然不是什么好物。”左卿辞说的很平静,“你若一心要死,我也防不住,不过最好先想一想,可对得起我耗费这么多血。”

她颤抖起来,窒了许久说不出话,摞厉的伤口在他臂上分外狰狞,仿佛划在她心上。

左卿辞不再理会她,去河边用大叶子舀来清水,替她冲洗伤口沾染的泥屑,“既然你已发现,眼睛也不必再罩上,记着不要看强光。”

她的身体什么感觉也没有,觉察不到水流过的凉意,也没有腐皮掉下来的疼痛,心口凄惋而绝望,“都变成这样,何必还要——”

她不能再说下去,否则就是轻贱了他的心血,可千百种悲苦在心臆激荡,眼泪怔怔的掉下来。

“我以前觉得世人多愚,执于一些无益的情感,反受其累。”左卿辞过了很久才道,将她松散的长发挽紧,避免沾上脓水,“现在才明白是什么滋味,哪怕你成了这样,我依然不想放手。”

林梢落下一线光,映在左卿辞清俊的眉骨上,照亮他安静睡的面孔。

兽乱唯一的好处是深林宛如被梳了一番,体型大的凶兽死伤殆尽,一路过来极清净,人迹全无,完全不必再戒惧追兵。不过左卿辞还是很辛苦,早已不复翩翩公子的形象。

即使在教内他依然是一身中原服饰,纵然天气再闷热,他也不会像昭越人一般短打。但经过密林的流离辗转,他的外衫早已磨得稀烂,内衫撕了给她拭洗身体,玄明天衣用来垫了滑筏,修长的双手遍布淤红的擦伤,鞋子也磨穿了,长发以一根破布带潦草系扎,仅剩半截布裤蔽身,与流民粗汉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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