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情深,却难以启齿。原来你若真爱一个人,内心酸涩,反而会说不出话来,甜言蜜语,多数说给不相干的人听。
在苏州的日子仿似手中流沙,转眼飞逝。明媚以每星期两个长途电话的频率与我联络,她对我的新生活充满了好奇,事无巨细不放过任何能够谈及的话题,完全忽略掉她的IC卡上不停在减少的金额,直至我说很晚了有点累了她才恋恋不舍的挂掉电话。而其实,我的生活真的乏善可陈。
所待之处是一大片高高低低厂房云集的工业区小镇,街道虽簇新却冷冰冰的,走几步便会遇见扎成堆用方言大声交谈的穿着各个工厂制服的人,再晴朗的日子天空总是有点灰蒙蒙,在这里看不到江南的婉约秀气,那闻名全国的大小园林也离得好远。而每天的生活更是单调乏味,宿舍、办公室、食堂三点一线,很多时候我恍惚以为回到了校园生活,可再也不会有走在学校里那种轻松感与单纯心思。
幸好在公司有堂姐的照拂,令我不至于那么孤单。当初若没有她的介绍,以我的条件是进不了这家资金雄厚的台资外贸企业的。虽然大学英语专业才念了不到一年,可因为底子不错,依旧可以胜任外贸跟单与接洽这方面的工作。那段时间,我特别努力,生怕出差错而丢失这份工作。为了母亲与妹妹,再辛苦,都得熬下去。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与唐诺没有联系。那时她们宿舍已经装了电话,我拨过好几次,电话那端的声音换了一拨又一拨,可始终没有她。她室友的回答永远都是,唐诺上晚班还没有回来。每一次我都有托她室友转达,叫她与我联系,可直至04年快要过完,她都没有拨过一次我宿舍的电话。我知道,她依旧在生我的气。
我还记得最后一次与她通话,是在我到苏州安顿好之后,将电话打到她们宿管室里,打了很久才接通,我们还来不及好好说几句话,就闹得不欢而散。她在电话里恶狠狠地骂我不够义气,离开都不说一声,明媚知道全世界知道唯独我一人蒙在鼓里,莫良 你压根就不把我当朋友!然后啪嗒一声决绝地切断了电话。我试图再拨过去,却一直占线。
我了解唐诺,她爱认死理,固执,一根筋到底,只能等她自己慢慢将那些坏情绪消化掉。我愿意等,这么多年来,仿佛从来都是在等,可到底在等什么,渐渐的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明媚在电话里说要不要我去找唐诺解释一下,她最近看起来心情特别好。我说不用。明媚在那端有一瞬的沉默,终是说了出来,唐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我握着话筒怔怔地发愣,脑海里掠过的却是那年她辛苦倒追顾桥的点滴片段,她依旧固执痴傻如初,但凡她认定的方向,便不管不顾的往前冲,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可到最后,伤的依旧是她自己。
唐诺再与我联络时,已是05年暮春,但那个电话我并没有接到,当时我不在,同住的室友后来忘记转达。是在那个电话之后的第五天,我接到明媚的电话,她一反常态没有在电话里嘻嘻哈哈与我讲些有的没的,她的语调很低,声音沙哑,她说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她。
唐诺出事了。
其实在听说她与那个大她12岁的男人在一起后,我便有预感,也早已做好心理准备,预想过各种各样的后果,可从未想过结果会是那样严重。
这段爱情原本就是由她开头,她爱得多,爱得那样深,从一开始她便输了,她傻傻的以为一个孩子便能留住一个男人的心,能令他安定下来。他哀求过她,也警告过她,可唐诺却一意孤行,直至怀孕第四个月,那个男人宁愿放弃身边现有一切也要离开她,他在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她发疯般地找他,恨不得将那座城市掘地三尺,可一个人存心躲你,你怎么找都无用。到此时,孩子已成了她心头恨,之前她有多爱他此刻她便有多么恨这个孩子。
因为钱不够,她找了一家小诊所,却因手术不当,她失去了一个孩子,也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而原本,如果她的那个电话我没有错失,这样的悲剧就不会发生。明媚说,她是想找你借钱,在她心里,你依旧是她最信任的朋友。
我每天都心存希祈,希望电话响起的时候,那一端是她清浅的声音。我等了那么那么久,她唯一的一个电话,却被我错过。
我顾不得明媚还在那端与我说话,咔嚓一声切断电话,摔门而出一路疯跑了好久好久,站在一片荒芜的钢筋水泥丛林中,找不到一个可以号啕大哭的地方。
我攒了两个月的钱,买了两部手机,一部给自己,另一部寄给了唐诺,作为她21岁生日礼物。我将我的电话号码存在那部手机里,从05年到至今,手机丢过好几部,那个号码却从未更改过。我怕她找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