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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印钞机女友(63)

按开灯的那瞬间,程白便有些怔忡。

屋里所有的摆设,好像都还是原来的那样,甚至就连空气里,都浮着一点隐约的,浅浅的药味儿。

老沙发被葛婆婆用布蒙了起来,怕掉灰;

旧电视上放了一只搪瓷盘,里面搁着一些早已经不需要的剪刀、顶针、线团之类的小东西;

电视旁的柜子上摆着一架老式留声机。

唱片都一张一张排在柜子里面。

程白把行李箱拖进屋里,小乌guī则搁到了外面的窗台上,暂时待个一宿。沙发上的布被她扯下来,老沙发是真皮的,有几年没人打理,显得沉暗了不少。

但这好像才是老物件应该有的色泽。

接下来便是打扫整理房间,从这小小的客厅,到自己的卧室,还有盥洗室。

倒也没花多少时间。

到处都算得上gān净,应该是葛婆婆才来打扫过不久,所以程白把行李箱里带回来的衣服都挂到旧衣柜里之后,便拎着那瓶红酒,放到了客厅那台留声机旁。

这一时,很是恍惚。

是下雨天。

是父母都在。

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相拥谈笑,而她打着自己的新伞,在楼下的过道里,在滴雨的屋檐下,赤脚踩着水,浑然不顾一身新买的碎花裙子溅得湿透。

那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下雨。

因为下雨就能打伞。

伞总是很漂亮的,能满足一个女孩儿对雨天所有的幻想,充满着一种甜蜜而飞扬的心情,就算天在下雨,心也很晴。

但程渝东总是会看着他们一群玩闹的小孩儿叹气。

她有一回便问为什么。

他便指着停在角落里的那辆车说,只有小孩子和卖伞的人喜欢下雨,在外面讨生活大人们可讨厌雨天,因为下雨了,街上的人要么避雨了,要么不出门了,货都卖不出去,又要为明天吃什么发愁。

那时的程白似懂非懂。

到如今明白了,程渝东也不在了。

父母都在的时候,她也曾想过,世界上最美好的爱情应该就是他们这样;但一朝输了官司,父亲缠绵病榻,有关于生活的真相就在眼前扯破,母亲一走了之,据说后来出了国,父亲过没多久还是病逝。

那段日子她到底怎么熬过来的?

既要在律所忙碌,又要应付上门催债的人,还要打起jīng神来回家笑对病chuáng上的父亲……

真的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程白微微闭了闭眼,浅淡地弯了唇角,只弯腰蹲在留声机压着的柜前,在里面一张一张地翻找起来。

终于在最里面,找到了那张唱片。

帕瓦罗蒂唱的,《我的太阳》。

程渝东的私人爱好都还挺文艺,记得当年淘这留声机和老唱片的时候,一脸如获至宝的模样。

很快,家里便总是回dàng着各种乐声。

放得最多的就是这一张。

她拿出唱片来看了看,然后小心地将它放到了转台上,拨过了唱针往下压。

老式唱片机摇晃起来。

刻满了弧形凹槽的唱片也跟着旋转起来。

唱针行走在唱片的轨迹里,还原出那悠扬的曲调,还有那一把略显出几分沙哑的、让人迷醉的男音。

经典的拿波里方言演唱。

歌词简单又动人。

多么辉煌,那灿烂的阳光

bào风雨过去后,天空多晴朗

清新的空气令人心仪神旷

多么辉煌,那灿烂的阳光

啊,你的眼睛闪烁着光芒

仿佛那太阳灿烂辉煌

眼睛闪烁着光芒

仿佛太阳灿烂辉煌

……

程白听了一会儿,便去找了根笔,想起今天白天发生的事,遇到的人,终于还是在纸上写了一行字。

然后起身走到墙角。

那里立着三根掏空的圆木,从左到右依次写着“爸爸”“白白”“妈妈”,第一根和第二根都还完好,但第三根已经摔坏了,破了一条难看的裂缝。每一根圆木上都开了个不大的小孔dòng。

2000年王家卫的《花样年华》,让“树dòng”这个词成为了一时的流行,身上总有着一股文青气的程渝东,又怎么可能没看?

看完回来就做了这么三根圆木。

然后跟她们说,这就是每个人的树dòng了,有什么开心的不开心的或者不能说的小秘密,都写在纸上藏在里面,谁也不许偷看。

现在回想起来,程白真惊讶于那个大男人的幼稚和天真,只把手里这张纸叠成了小小的一方,塞进了“树dòng”。

帕瓦罗蒂唱到后面一段了。

那声音高了起来,是一种黑暗里向光的虔诚。

当黑夜来临,太阳不再发光

我心中凄凉,独自在彷徨

向你的窗口,不断的张望

当黑夜来临,太阳不再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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