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公公脸上闪过一丝惶然,不安地低下了头。
马晔浑身僵立,厉声问:“宋公公,此事当真吗?”
宋公公颤微微地跪倒在地,“太子,老奴也是为你好!怕你犹豫不决,对司马衷心存不忍,老奴才出此下策,想让你恨之入骨,以大业为重,不要为女色所迷。”
“宋公公,你好糊涂啊!”司马晔痛苦地闭上眼,两手哆嗦,“算了,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千姿摔开了他的手,冷漠地转到一侧。
也许他注定是孤苦,从前是,此刻也是,他不配享有人世间美好的情意。好一个以大业为重?为了他,千姿失去了手指,稽绍被误杀,一切都将远去,徒留一地伤心。
那些与千姿共度的朝朝暮暮也许就没存在过,要是真的没存在该有多好,他不曾尝到情意的美妙,也就不会痛楚。
没有人开口讲什么,但却生生感到彼此间横跨着一道天沟。
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已随着岁月的河流黯然流过。
司马晔不可抑制的颤抖,紧紧咬着牙也忍不住。真的舍不得放开,却又不能不放开。
她从前在他面前的娇羞和温柔一复不再,换之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冷然,思绪是清明的镇静,“大哥,可否请孔先生找辆车送我回稽宅,我还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你也忙着,就不要管我了。”
欣慰她仍愿喊他一声“大哥”,他激动地想握住她的手,她微微避开,“大哥,我不讲很重的话,你我换位思考,你遇着这样的事,又将如何?就这样分开吧,不要再见!”
动作仿佛凝固了一般,静默的只听得心在狂跳,跳得喘不过气来。
这静默只是极短的一瞬,对司马晔来说却是如一秋那般的长,他惊慌地伸出手,将千姿整个人完全箍在怀里,几乎是粗暴的抬起她的面孔来,滚热的唇随即落了下来,急躁得仿佛情窦初开。
也狂烈的如情窦初开。
毫无章法的近似粗猛的吮吸,那么急切那么深入,就好像要把千姿整个吞进去一般。
手更是紧紧的抱着她,抱的那么紧那么紧,紧到两人之间完全没有空隙,每一寸都贴在一起,千姿似要嵌进他的身体里去一般。
千姿只是被动承受,甚至连回应都没有,唯有脑中高热而昏眩,没有一丝清明。
那热是因为震惊,是因为司马晔惊惶失措的不顾一切。
泪默默地顺着脸腮流了下来,融进她的口中,他的口中。
“我将一生虔诚侍奉佛祖。”她轻叹一声在他耳边说道。
“我司马晔一生将不娶妻、妾。”他郑重回应。
手指交叠的紧扣,知心的方式。
明白她的果决,太多的心结,太多的恩仇,注定今生无法牵手到老,他只能放了她。
不是不爱而分开。
因为深爱不得不分开。
这几天的快乐有如偷来的一般,他害怕会是个梦,果真是个梦呀!
柔柔地吻去她脸上的泪珠,“我只有一个要求,能不能时常传个信回洛阳,让我知道积云山四季的变化。”
“那里恬静幽深,四季都没什么变化,不要知道。”她拒绝与他有关联的一切,从此以后,独自飘零。
“千姿!”得到了全世界,却失去了你,所有的奋斗有何意义。“你恨我吗?”
她摇头,“不恨,但也不会想念,”她指指胸口,“一切都在这里。”
他心中一酸,只觉荡气回肠,“我此生能得到你这样的对待,无憾了。保重,千姿,这次是真的要保重了。”
千姿定定的看着他,脸色雪白,“大哥也是,今生就此别过。”
“来人,把季小姐送回稽宅。”司马晔目露痛苦,抿紧唇,轻轻转过身。
千姿不舍地看着他的背影,不再留恋地掉头而去。
门“吱”一声关上。
司马晔闭上眼,泪水在脸腮上奔流不息。
第四十九章,千帆过尽 (三)
山头上洒满了夕辉,风吹过的树木染上一层金色,如跳动的火。山下的竹林,竹叶已落尽,竹杆骨节发黄,另有一番萧索的美。在竹林与稽宅之间,两座糙木葱茏的坟边,矗立着一座新坟。坟前立着一位白衣女子,阳光拉长了她的身影,她的人伫立着,像一座碑。
竹林里站着另一位披麻带孝的女子,神情悲痛,似在等着坟前的人。
千姿恋恋不舍再看了眼稽绍的墓,缓缓转过身,向竹林里的山月走去。山月面色憔悴,双目红肿,但神情却极为坚强。
两人并不讲话,相并走向稽宅的院落。山涛拗不过山月坚持住进稽宅的想法,只得把家仆分了一些给过来,阮湛之也从阮府派了些,现在的稽宅不是从前的冷清幽静。炊烟凫凫,人语暄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