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日本那事还成你的阴影了?”
黎漠含着烟冷笑:“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让你上法庭上站一会儿,怕是你也会腿软。”
“最后不是没要你担责任嘛。”厉忻宁耍帅似的吐出一串烟圈。日本那个工程,是立交桥史上的一个奇迹,也是一个败笔。桥经过市中心,因高楼林立,空间狭窄,桥面无法铺展。设计师奇思妙想,打通了挨得近的两幢大楼,让桥从楼中穿过。工程完工后,赞声一片。黎漠就是那座桥的设计师,当时他还仅仅只是一个大三的学生。三年后,那座桥竟然多处裂了缝。缘由是设计师没有考虑到日本是地震多发国,防震系数不到位。于是政府将黎漠告上了法庭。官司一打也是三年,最后判决黎漠无责任。其实他一开始有考虑到防震,但建筑方说地震一般都发生在海边,对市区的影响很小,让黎漠无须考虑这个因素。黎漠还是太年轻,没听懂他们其实是为了节约成本。
这件事前后历时六年,像坐过山车一般,从赞誉到指责,让黎漠身心疲惫,以至于他后来的设计都表现平平,再无惊艳之作。
“这不是承担不承担的事,我就是不想再跟政府打交道了。”黎漠的口气不容商量。
“如果我以上司的名义要求你接呢?”厉忻宁状似开玩笑,说出的话却很是严肃。
“舅,你别这样,我胆小。”黎漠才不吃这一套呢!
厉忻宁把图纸折了折,塞到黎漠随身携带的背包里。
“不管接不接,你回去都给我好好看看。就是别人设计,你也得心里有个数,给我做个参谋啊。”
话说到这个分儿上,黎漠也不好再推辞。两人又聊了几句家常,黎漠看看快六点了,连忙闪人。
今天莫静言不忙,说要亲自下厨做意大利面慰劳他的胃,他怎么都不能迟到。
在电梯里遇到前台接待的两位姑娘,红着脸向他要柯逸的签名CD。他一挥手应下,两位姑娘激动得又叫又跳的。
他真是不懂这有什么可兴奋的,柯逸的歌真有那么好?
他自己也听过柯逸的歌,拿高以梵的话说,真不是他的菜。那天在餐厅说捧场,也就是随便一说。柯逸想必也听出来了,难怪离开时脸拉得那么长。
黎漠来时车头朝西泊着,一上车,正对着漫天落日,真是个灿烂的黄昏,亮得眼睛都睁不开。温度仍然高居不下,等到车里凉了点,黎漠才发动车子离开停车场。
读工科的男生都理智得有些可怕,很少伤秋怀春的。可不知为什么,黎漠却对黄昏这段时光有点喜欢不起来。
春天,是慵懒的;秋天,是忧伤的;冬天,是凄怆的。而夏天的黄昏,却有种让人说不出的绝望。
天气预报说,明天的气温将高达三十九摄氏度。黎漠发泄似的狠狠按了一下喇叭,提醒小区保安打开交通栏杆。
保安从保安室出来,踮着脚往驾驶室里看,像是有话要说。黎漠降下车窗。
“黎先生,有位名叫管蘅的小姐找你。”保安满脸堆着笑,朝后面指了指。
那是一位年轻女子,穿着简洁的白色无袖衬衫,米色亚麻长裤。保安室的空调效果大概不太好,她热得头发都贴在额头上,一张脸通红。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出众的清丽澄净。只是娱乐圈最不能以貌取人,前几天上头条的就是某位玉女掌门人和某已婚导演开房被偷拍的事。
“我们认识吗?”黎漠礼貌地笑着,笑意却没达眼底。
管蘅的脸更红了,连耳朵都红得像熟透的番茄:“我找的人是……莫静言女士。”
黎漠不着痕迹地扫过保安讨好的脸色,看上去老实巴交,竟也懂得怜香惜玉。
玫瑰园的保全是非常严格的,若有访客,必须主人亲自打电话通知保安室才能放行。这情景,明摆了是太后大人不愿见,女子不死心,于是保安想着走他这条道,笃定当着人的面他不好拒绝。
黎漠淡淡地笑,没出声。
这笑让保安心里直发毛,知道自己逾矩了,硬着头皮央求道:“黎先生帮帮忙,人家姑娘问了很多人才找到这里的,这天都快黑了。”
“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最好去星煌谈。”黎漠一派绅士风范。
管蘅鼓起勇气道:“算是我个人的……一点私事。”
黎漠“哦”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
“那上车吧!”他探身打开副驾驶座的门。
“谢谢黎先生。”管蘅欠了欠身,很有礼貌。
黎漠看看她:“其实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惹恼一位更年期女士,后果是很可怕的。
管蘅低下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纤细修长的手指头微微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