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蘅后悔了,她不该和他说出国的事,这给了他太多的压力。她那天说的真的不是宽慰他,能不能出去,她真的不是很看重。他不知道吗,在她心中,他比什么都重。
两个人,从无话不说到无话可说,真的很悲哀。
然后,陆庭芜毕业了,天天和同学出去,有时连着几天都不回。管蘅依然呆在交响乐团。可能是天气太热的缘故,谱子看不进去,琴弹不了,每天都心烦意燥。
暑期档上映了一部不错的文艺片,她想约陆庭芜去看,突然发现他的手机打不动。最后还是找到沈郁,才找到了陆庭芜。他说手机在地铁上被偷了。背景里很吵,有男有女,像是玩得很野。
陆庭芜是第三天回租屋的,一回来就睡了,说话时鼻音很重,像是热伤风。管蘅去菜场买了牛肉土豆,买了绿豆。她熬好绿豆汤,然后做牛肉土豆。放土豆时,她去看了下陆庭芜,他睡得很沉。她关上门,戴上耳机。可能是因为他在家令她心安,她专心地听音乐。
“咣当”一声巨响,她惊得跳了起来,一股焦糊的味直冲鼻子。她跑进厨房,陆庭芜脸和地上烧焦的牛肉土豆一样黑。
“管蘅,你说我们在一起合适吗?”俊美的脸冷如刀锋,他不是在开玩笑。她很紧张,也很难受:“我不是故意的。”他朝她吼:“我没说你是故意的,事实摆在这里,除了音乐,你还能做什么?”
她沉默,感觉心里面像有把刀在割。
“我们都把爱情想得太美好太简单,可是生活是狰狞而又复杂的。我们……”
“不要说。”她哭着打断他,蹲下来收拾地上的狼藉,“今天是我错了。庭芜,别轻易下结论,我很……爱你,你冷静下。”她把厨房整理好匆匆走了,陆庭芜背对着她没有回头。
这是陆庭芜留给她的最后一个背影,她一直记得他头发是凌乱的,宽大的T恤,蓝色的沙滩裤。
一个人的消失就像一滴水从海洋中的蒸发,瞬间找不到一丝痕迹。租屋退了,房东说早就谈好的,手机停机,她能找到的认识他的人都说不知。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勉强合上眼就是恶梦。
她去了一趟他的老家,家里也没有他的一点音信。她把所有所有最坏的结果都想到了,越想越怕。她没办法上学,没办法练琴,头发大把大把地掉,人一天比一天瘦。爸爸说去教室听听经吧,至少上帝能让你安宁。
从教堂出来时,她明白妈妈为什么要信教了,人在无望、绝望时,只能全心依赖上帝。
她通过了柯蒂斯的申请,可是她只能放弃。她的精力已经到了极限,连呼吸都很艰难。她的理智告诉自己这是不对的,可是她的情感做不到。她想过,只要陆庭芜回来,平安地、健康地回来,可以不相爱,可以做路人,可以离他远远的。爸爸去为她办休学,因为她不惜福地放弃了柯蒂斯,导师愤怒之中责令她退学,宁城音乐学院没有她这样的学生。
晓冬那时开始就边实习边上课,每个月有两天,她坐晚班火车回宁,陪她一天,第二天再赶回北京。
就这样两年过去了,她像妈妈一样,在家收学生教琴。她看上去还好,就是人像是空的。
又是一年的圣诞,她在路上遇见了沈郁,他看到她就躲。她疯了一样追着他,将他堵在街角。他无奈地说陆庭芜挺好的,人在北京,有了新女朋友。
那一夜,她抱着《圣经》坐了一夜。她想起妈妈过世的那一天,是的,她也有了一种解脱感。从此,不必担忧,不必相思,不必纠结,不必自责。她可以郑重地把他放在过去。以后,她终于能专一地去爱音乐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回忆渐渐褪色,慢慢变成了个影子,若隐若现,几乎不存在了,可是当她完全将他搁在过去的时光之际,他们邂逅了。这不是缘分未尽,可能是世界太窄。他俊美如昔,风度翩然,已是成功人士,别人都尊称他一声陆先生,田总说他和女友—那个有一对长腿的女模一起两年了。
她懂了,有些人不是不向往天长地久,也不是不肯定心面对细水长流,只不过对象不是你罢了。
岁月会让桑海变成沧田,最青涩最纯真的恋情又会变成什么呢?
一段过去而已!
第五章 十一月幻想曲
陆庭芜躺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渐渐明朗的光线,透过微荡的窗帘,在地板上投影出一串串轻灵炫动的光斑,曼舞着,逐渐靠近他。
又坐着睡了一夜!他揉揉酸痛的脖颈,站起身拉开窗帘,这是个干净宁谧的清晨,柔如雀羽,美好得让人忘记了春天的沙尘、夏天的桑拿、冬天的干燥。这里是他的家,不是租屋,房产证上写着他的名字。三室两厅,墙上所有的画都是他自己画的。看着那些画,他才会记起他也是会画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