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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空(出书版)(37)

回到酒店后,黎漠把手机在手里颠来倒去转了好一会,还是给管蘅发了条短信:宁城真是名副其实的火城,太热了……

短信真是个好东西,你不必经营脸上的神情,也不必斟酌讲话的语气,语言的意思有字面,有寓意,你可以尽情想象,标点符号的作用,肆意发挥。不用担心冷场,不用担心难堪,可以沉默,可以忽视,可以不在意是午夜还是凌晨。

不过,管蘅现在应该还没睡,就是不知北京今夜的天空能不能看到月亮。

黎漠从洗手间洗漱出来,听到短信进来的声音。“有没有时光倒流的感觉,夏天还没有走!”

黎漠摸了把脸,轻笑摇头。艺评家说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绝对是真理。同样的一幅场景,不同的人看,是不同的画面。“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关于过去,你有哪些方面想修正?”

“没有,一切都好。哪怕痛苦、矛盾、失意,都刚刚好。”

黎漠以为她会回希望周晓冬还在,希望她能守住所谓的那份“富有”。这是《圣经》浸溺多年的领悟么,痛得清晰,看得真切,不做梦,不假设。他叹了口气:“在听曲还是在看谱?谁的?”

“听曲!勃朗姆斯的《e小调钢琴四重奏》,将浪漫进行到底。”

管蘅的回复让黎漠心痒了,他打开笔记本,在网上也找到了这首曲子。音乐在室内随夜色徐徐展开,大提琴的旋律像溪水般安然流淌,声部间的交织疾徐得当,均衡典雅,如山茶花一般温柔地旋转、绽开。这平静内部却始终有一股暧昧与躁动的张力,如一段微妙的距离,一根时常拨动的心弦。

勃拉姆斯一生都孤单地爱着克拉拉,他说过他心中所有美好的旋律都来自于克拉拉。这份爱就像月亮照在湖面,有光影却没有回音,像属于另一时空的故事。即使在浪漫主义时代也不曾发生过,深情的凝视,漫长的牵挂,不可言说的心迹,欢笑与光线,都随她而去,只余时光像巨石堵在胸口。

如果可以选择,宁可遇见,哪怕恋而未果,也好过一辈子错身如路人。至少,心里面的甜与苦,都有了依附。

宁城是个盆地,热气蓄在一起,没有几场豪雨,是散不尽的。一大早,就很热。黎漠在城墙边走了一会,衣服就被汗浸透了。尽管政府竭尽全力,城墙还是苍老不堪了,好几处残破得厉害,遥想当年的威武雄浑,看得令人怆然。黎漠七拐八拐,发觉自己走在一处僻静的岔道上,一棵歪脖树上挂着一个小木牌,上面用红漆刷了一个大大的红十字,一个披着白布单子的人走过来,亲切地问:“先生也是来听经的吗?”

黎漠四下张望,这才看到树荫深处掩映着一座简陋的教堂,也不知今天是基督的什么日子,里面似乎在搞什么活动。

“抱歉,我好像走错道了。请问,这叫什么草?”黎漠弯下身,在一排修剪整齐的棕榈树后丛生着几簇草,卵圆形的叶子,根茎是木色,上面长着一圈细细的茸毛。他刚刚看半天了,发觉和管蘅乐谱表页脚画的那株草是一样的。

教堂使者蹲下来,拔了一株:“这个叫蘅芜,也叫菊花菜。”

“怎么写?”黎漠的中文实在谈不上好。

使者拿了根树枝,在泥地上画了画。黎漠连连点头:“是这两个字呀,笔画真多。我……可以挖几株吗?”

使者怪异地打量他几眼:“这是野草。”

“我知道,我就是看着很不同。”黎漠狠命地擦汗。

使者沉默半晌回道:“如果你买本《圣经》,我可以送你一个小花盆,里面种着蘅芜。”

于是,两手空空出门的黎漠,回来时,手里捧着本《圣经》和一盆草,引得酒店大堂眼珠滚了一地。

进电梯时,手机响了,高以梵的。

“你拒听我的电话?”打了三拔,才有个回声,高以梵火气很大。

“拜托你有点常识好不好,不接电话就是拒听吗?有可能是不方便接听,比如两手抓满了东西。”黎漠瞧着桌上的蘅芜,明天上飞机是托运还是随身携带呢?

“什么时候回来?天凉了,约了朋友去打CS,算你一个。”

“谁像你,一个等吃等喝的二世组,我忙着呢,没空。”黎漠腾出手查看邮件。

“我等吃等喝,妈的,昨晚老子为个什么诈捐去应酬,喝得差点胃出血。”

“这不是还没出吗……”黎漠神情一怔,扶着沙发柄慢慢坐了下来。什么意思,纵建那项目有变动?厉忻宁写个邮件像发鸡毛信,具体的也不说清楚,就说火速回京。“既然你这么闲,这样吧,晚上七点,来机场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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