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被一双温暖粗糙带着洗洁净味道的双手握住,那是她新认识的一位教友,家是农村的,现在给几户人家做钟点工。“姐妹,你想学会释怀,不要把心思全压在心里。”
她双手交叠放在腿上,静静抬头。十字架上的耶稣看上去那么安详,在之前他和门徒们的晚餐时,他明知犹大出卖了他,他没有逃跑,没有恐慌,他坦然地面对接下来的一切。如此的从容不迫,那是因为他心里有信仰吗?
牧师从台阶上下来,教友们围上去问这问那,管蘅起身走了。教堂外面是宁城的一个高档小区,欧式风格的多层建筑,围墙半截石块半截铁栅栏,栅栏上攀附的蔷薇开得满枝满头,蜜蜂嗡嗡地飞着,还有白色的蝴蝶在花间追逐。
她听到仿佛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感冒会引起耳鸣,她知道这是种错觉。回宁城的这几天,她经常有这样的错觉,抬起头找寻时,什么也没有。
阳光从树缝里射下来,走一会后背就发烫了。身体还有点虚,她扶着树歇息,在路的另一端,她看到胳膊上搭着件外套穿T恤的黎漠。黎漠个子高,肩线平直,无论正装还是休闲服,都穿得有型有款。树下面的光线不是很明亮,他站在一片阳光底下,深深地看着她,胸膛起伏得厉害。
管蘅用力地闭上眼睛,呼地又睁开。这次,不是错觉,黎漠真的来了。
“管蘅,对不起,我来晚了。”黎漠声音有点沙哑,有点颤抖,神情战战兢兢。
她机械地点点头,忽然,又摇了摇头。他怎么会找到这里的,她在星煌留的地址是晓冬的公寓。
黎漠好像看穿了她的疑惑,苦笑道:“我昨天早晨就到了,怕你不肯接我电话、不肯见我,我就一家一家的教堂找过去。幸好,宁城的教堂不算多。这儿是我找的第六家教堂。”
“为什么我不接你电话、不见你?”管蘅微微哆嗦了一下。
黎漠双手搭上她的肩:“管蘅,我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我没有那么强大,我会犯错误,会幼稚地吃醋,会赌气,会冲动,会妒忌。我的优点是我能及时纠正错误。看在我这唯一的优点上,可不可以原谅我?”
管蘅眼眶红了,接着,泪水崩溃般向外涌出,黎漠怎么拭都拭不尽。“别哭,别哭,是我不好,不该在你最无助的时候和你呕气,不该不理你……”他也算是口才锐利的人,此时絮絮叨叨只会说这几句。
“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真的来。”管蘅哭得气都接不上来。
黎漠呆住,突然明白管蘅一直在等着他来,有可能以前,她也这样等过陆庭芜,默默的,一天又一天,直到绝望、心死。他深吸一口气,把管蘅紧紧地圈在怀里。“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好的坏的,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我发誓。”
管蘅哽咽地点头,他亲吻她红肿的眼睛。“你真的太傻了,不能这么简单地就原谅我。你知道做人家女朋友的权利和福利么?你可以朝我发火、闹别扭,对我不理不睬,要让我愁得吃不下睡不着,憔悴得不成人形。”
管蘅挂满泪水的睫毛扑闪了几下,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舍不得把时间浪费在这里。你不是别人,让你,我不会吃亏。”相爱已经不容易,再相互折磨,毫无意义!
黎漠听得心都拧紧了,不是她傻,是他蠢,蠢得去计较那些有的没的。她见他不说话,紧张道:“我不是不信任你,我不是刻意对你隐瞒陆庭芜。我不说,是我尊重已经发生的过去,尊重我和他彼此都开始的现在。过去,我不留恋,不后悔,我就把他放在过去。我很珍惜你,真的,黎漠。”
“我知道,我知道。”他喃喃道。如果不是梅歆主动找上她,可能他也不会对她提起梅歆吧!把过去挂在嘴边,并不全是因为恨,也许是因为忘不了。不知道怎么抑制自己狂乱的心跳,他想拿开她脸上的口罩,用力地吻她。她抓住他的手:“我感冒了。”
黎漠一愣:“那我送你回去休息。”
管蘅迟疑了下,说道:“我家离这里不远,去我家吃午饭吧!”
黎漠一下子紧张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我着急找你,什么都没准备,晚上我再过来!”
管蘅轻轻笑了声:“爸爸去学校了,晚上还要值班,要明天才回来。”
黎漠还是紧张,可是又很是莫名的兴奋,不住地问管蘅黎爸爸的喜好。“呃,这是你家?”黎漠站在一座青砖带翘檐的小院前,吃惊地问。这样的房子,他只在江南风格的水墨画里看到过。
管蘅嗯了声,指着不远处一棵高耸的香樟树:“那棵树有八百年了,政府几次想把这儿拆迁,可又舍不得动这棵树,然后,我们这一片一直搁着。现在,也没开发商动这份心思,我们这儿就成了一个小小的城中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