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丞相睁开锐利的双眼,微微皱眉,询问道:“他人在何处?”
搜侯回道:“他就在后门处守着,不曾离开。”
卫丞相点了点头,道:“让他跟着吧。”
搜侯目露喜色,抱拳道:“谢相爷。”
卫丞相问:“尤姬可曾开口供出有用信息?”
搜侯摇头道:“她的嘴并不严,但知道的内幕实在不多。显然,对面也在防着她。怕她侍奉二主,生二心。”
卫丞相微微眯眼,道:“如此,就将她留在地牢里,与何敬作伴吧。”
搜侯道:“何敬已经只剩下一层皮,体内的肉悉数被吞噬干净。司韶的蛊,实在太过可怕。相爷,他……他曾扬言,要为胡颜报仇,相爷不可不防。”
卫丞相冷笑一声,道:“在权势面前,他还不够看!”抬腿,大步走向曲南一的房间,一脚踹开房门,激起灰尘阵阵。
曲南一跪坐得笔直,在竹简上不停书写着。他的笔锋有力,聚精会神,好似在与谁进行一场有关生死的厮杀,就连卫丞相破门而入都不知。
卫丞相大步走到曲南一的面前,挡住一片阳光,降低了房内的温度。然,曲南一却浑然不觉,笔锋不停。
卫丞相正要骂人,却见一滴血滑落,啪地一声落在竹简,盖住了一个颜字。
卫丞相微愣,唤了一声:“南衣?”
曲南一的笔微停,缓缓抬起头,看向卫丞相。
一滴血,从他的眼角滑处,分割了脸颊,最终顺着下颚滴落到竹简上,又覆盖住了一个颜字。满竹简的颜字,字字充满力道。
卫丞相大惊失色,深出双手,一把掐住曲南一的双臂,撕心裂肺地喊道:“南衣!你这是要折磨死自己,然后逼死为父吗?!”
曲南一慢慢垂下眼睑,将视线重新落回到竹简上,提起笔,写下最后一个颜字,然后一边卷起竹简,一边神色如常地问道:“父亲可曾请仵作验看过娘的尸体?”
卫丞相道:“看过。仵作说,你娘亲确实中了毒,但却死在静脉尽断上。那个妖女,生生震碎了你娘的心脉!”
曲南一站起身,向外走去。
他的背影,自始至终挺得笔直,但那衣袍,却显得越发空荡起来。
卫丞相虽然心痛曲南一,却更是怒其不争。他暴怒,抓起砚台,狠狠地摔在地面,怒吼道:“你且去寻那妖女的埋身处,我定将其暴晒鞭尸!”
曲南一脚步微顿,慢慢会过头,看向卫丞相,沙哑道:“逼死自己的儿子,能让你更有成就感,你尽管去做。”
卫丞相气了个倒仰。
曲南一回过头,夹着书简,从众生肖面前走过。面对众多可怜至极的嘴脸,他竟目不斜视。大千世界千奇百怪,他却独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一步步独行,不与人共。因为,那个可以与他游戏人间的人,不在了。他用了何种剧毒,他是知道的。他求一个同死,却不能。他要等她十八年,甚至连去翻看她坟的勇气都没有。唯有这样,他才会怀揣期望,让自己相信,她不会死,只不过是骗他而已。红莲妖物如此厉害,都没能要她性命,他……他不过是一个小小凡人罢了。胡颜走了,拿走了“血龙麟”,连最后一点儿念想都不给他,却要他等十八年。十八年,看似弹指间,却是画地为牢,逃不过度日如年。
曲南一抬腿蹬上第二辆马车,阻断了所有在暗中窥视的目光。
车帘放下,将艳阳切割成日与夜,两个极端。
曲南一独自坐在车厢里,抱着竹简,闭上了眼睛。
卫丞相返回到自己的房间,抱出一个天青色的瓷罐,蹬上第一辆马车,坐进车厢里。
他用手抚摸着瓷罐,眸光温柔缱绻,唇角染着笑容。
马车滚滚前行,他轻声细语,好似与人聊天:“南衣六岁时,你不留一言离开,我也恨你多年,却非要等你回来,合家团圆。你再次出现,却是我假死之时。阿歌,你心中一直惦念着我,是不是?直到你死,我方知,你竟是妖女的暗祭。
呵……现在想来,你之所以离开,定是因为我曾言,最恨祭司之流。有些事,没有与你说,我并非父母亲生,只是他们的养子。我五岁时,险些饿死街头,被灵姨收养,带到一处十分隐秘的地方。我很害怕,唯有一位姐姐来陪我玩。后来,灵姨因为收养我,被责打了三十鞭,不得不送我离开。因为,我发誓,一定要救走灵姨。
我汲汲营营多年,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却……终究错过了上一次飞鸿殿的更替换代。灵姨和小姐姐皆不知所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谁曾想,你竟然也是飞鸿殿的人。呵……曲歌,眼前着又要选取大祭司了。飞鸿殿到底还要害多少人?!如果说,胡颜才是真正的大祭司,那么飞鸿殿那位,又是谁?当初将你带走之人,就是胡颜吧?她是不是折磨你了?是不是不许你再见我们父子俩?如此恶毒之人,定遭天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