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世故地,暗暗嘲讽了她:在和我宣扬“明人不做暗事”吗?可这未免也太虚伪了。这年头,“暗事”往往才能成事不是吗贝?
我和她的交集,除了史迪文再无其他。我思路一通百通:三零七,史迪文住三零七病房,汪水水是来慰藉他的,而只身一人,没病没灾的我,也的确极有可能,和她彼此彼此。
“我是不是多此一举了?”汪水水像一只临危不惧的小鹿,“你知道的是不是?来都来了,怎么会不知道。”
我一言未发,折返回车子,支好轮椅,将我爸搀扶了出来,接着便在汪水水的诧异中,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医院。
我不喜欢这个女人。她的胸无城府若是假的,那她未免城府太深,可即使是真的,我也不喜欢这个太过“小儿科”的女人。男人不免吃她那一套,史迪文也不例外,每每我诋毁她,他无一例外地会为她出头。
汪水水这一小角色,稍纵即逝。
因为更有史迪文的伤势,足以让我云里雾里,心力交瘁。
我爸在复查后,还有康复训练。我将他交给医师,说了句“我去洗手间,去去就回”,便抬脚就走。我的耳膜被鼓动了好一会儿了,像是有人在不断地重复着“三零七”,从叨念,到嚷嚷,循序渐进。
无奈,我爸吃力地叫住了我:“小荷……”
我回过头。疾病和医院令他不安,他不再是那个倔气的硬汉,这会儿即使是我这不中用的女儿,也会被他委以重任。
我留了下来。
而一小时之后,我抵不住嗡嗡的耳鸣,还是跨出了那一步。
我大步流星地走向了三零七病房,并且还不得不……推着我爸同行。经过康复训练,他一副恹恹的样子。我给他掩了毯子,他一合眼,还就真的小憩了。
我走了一程冤枉路。那三零七病房有三张病床,三个病人七个亲属,人声鼎沸的没有一个是史迪文。我不免感慨汪水水的“小儿科”真是无孔不入,而后一晃神,抓了个护士问了问,人说,东侧新建的住院部,同样还有一间三零七。
新建的住院部条件优越,窗明几净,就连来来往往的护士,都比之前的令人赏心悦目。
到了最后关头,我反倒没有再陷入矛盾。
因为史迪文的哈哈大笑,从三零七传出,走廊中的我不禁提心吊胆,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子便露了面。
自然,比我更先露面的,是轮椅上的,小憩的我爸。
我们这样的父女组合,让史迪文的大笑全无余音,戛然而止。
我失策了。
当下,史迪文正徜徉在大床中央,身着病号服的他,说不上衣冠楚楚,但至少也是皮光肉滑,唇红齿白。他手里举着削了皮的半个苹果,嘴里的一口尚未吞咽,停顿了片刻,接着慢慢咀嚼。窗台上光花瓶便有三只,无一空置。置物柜上堆满水果,二斤苹果不过是冰山一角。电视中播放着哗众取宠的娱乐节目,音效仿效的捧腹声,仍在阵阵爆发。
“我还以为你回光返照了。”我像是被戏弄了似的,尖锐道。
史迪文一按遥控器,关掉了电视。他下了地:“这是……”
“我爸。”
史迪文赤脚就向我们走来:“叔叔?”
“嘘!”我阻止道。
在确定了我爸的状态后,史迪文翻了脸,可也大声不得,只好从牙缝里一句句向外挤:“我知道你这是你爸,我……我还不知道这是你爸?我是问……咱们仨这架势……何荷你这是,在寻求什么突破吗?”
不等我答话,史迪文调头,欻欻地抽了两张纸巾,这回才找到拖鞋穿上,重新走来。接着,他伸手,擦了我爸的嘴角:“流口水了他。”
“谢谢……”我接手。
来时匆匆,去时总要从容。我清了清嗓子:“听说你受了点儿皮肉之苦,今天带我爸来复查,又正好听说你也在这儿,就过来看看喽。祝你早日康复,不过好像……你问题不大哦。”
史迪文不以为然地双手一摊:“呵,我是谁啊。另外,你不用一口一个‘听说’,你是不是专程而来,我知道。”
“我不是专程。”我幼稚了一把。
“我知道。”史迪文还是这句。
千挑万选,我可以只选出这一个问题:“替乔先生做事,真的有这么划算?”
“我承认过,我是为了钱。”史迪文退回了床边,坐下。
我毛躁:“好啊,为了钱,你可以在他三缺一时被他随叫随到,可以把喂猫喂狗这样的命令当圣旨,可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哦,对了,他那骨瘦如柴的小拳头打在你身上,你就只当他给你马萨基了是不是?可你的底线呢?再说了,真这么为了钱,你还不一溜烟儿地回去你没人可以取代的岗位上奋战去?在这儿装什么病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