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在心下猜疑,高肃的一位随从转身跪下,垂首抱拳,恭敬地道:“多谢和大人相送。”
这人果然便是和士开。他微笑着虚扶了一下,温和地说:“不须多礼。”然后转过身来。
顾欢反应很快,立刻急步下了台阶,拱手作揖,谦恭地道:“末将顾欢,见过和大人。”
和士开微一挑眉,上前两步,伸手抬起她的下颌,仔细打量了一下,笑着说:“我听皇上说起过你,虽小小年纪,却具英风侠气,很是难得。当日洛阳大捷,皇上回朝后曾笑言,封了本朝第一位女将军,并称赞将军英勇善战,堪比晋朝之荀灌娘。请问,顾小将军知道荀灌娘吗?”
顾欢只觉得他的动作有点轻佻,从小到大,还从未有人如此对待过她,心里不免冒火,可眼前之人乃当朝第一权臣,圣眷十余年不衰,皇上迷他,皇后迷他,就连年方九岁的太子也迷他,如是有人对他稍有不敬,他便想方设法将其置于死地。皇上对他始终言听计从,有什么要求都答应,这些年来,只要他觉得对自己的权势地位有所威胁,便即痛下杀手,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皇亲国戚,均未能幸免。顾欢不过是一个小小将军,自然不能得罪于他,当下便强行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柔声说:“恕末将孤陋寡闻,请和大人指教。”
和士开显然很愉快,声音温和,悦耳动听:“荀灌娘的父亲荀崧是三国时曹cao的谋士荀彧之后,任宛城太守,总督江北军事。荀灌娘自幼好骑射,一直跟随父亲左右。当日宛城被数万胡骑围困,荀崧死守数月,竟无人能突围求援。荀崧无奈,只得派爱女出战。荀灌娘以十三岁稚龄,率四十余骑杀出重围,请来援军,遂解宛城之围。后来,荀灌娘被封为平南将军、襄阳太守,总督江北军事。你看,是不是跟你很像?”
顾欢一听,倒真跟自己有些相似。不过,人家可以这么说,她却不能居之不疑,便谦逊地道:“末将只会雕虫小技,不敢与先贤相比,即或曾有尺寸之功,也是陛下隆恩,义父扶持,将士英勇,末将本身其实微不足道。”
和士开的手这才收了回去,微笑着说:“顾小将军过谦了。”
顾欢连忙垂首,诚恳地道:“末将发自肺腑,绝无虚言。”
“嗯。”和士开沉吟片刻,忍不住又伸出手去,托起她的脸,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下,柔声问。“顾小将军一直跟在兰陵王身边吗?”
他举止优雅,神情温柔,态度亲昵,关怀备至,顾欢却觉得浑身发毛。她努力克制着,有问必答:“末将调往兰陵郡后,一直在王爷帐下赞襄军务。”
“啧啧,真是难得,到现在还是处子。”和士开看着她的眉眼,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颇为感慨。“年轻真好。豆蔻年华,如花似玉。”
顾欢眼观鼻,鼻观心,脸上不敢露出一丝排斥抗拒的表情,仍是恭谨万分:“和大人过奖了。”
和士开微笑:“不过,如花美眷,也抵不过似水流年,顾小将军可要珍惜现在的好时光啊。待得到了我这个年纪,女子的一生也就完了。”
“谢和大士教诲。”顾欢的态度始终很恭顺。“和大人春秋鼎盛,风姿卓越,世所罕见,自非我等凡俗之人可比。”
和士开听过的阿谀奉承如江海滔滔,实在腻了,可听了顾欢的话,却感到很愉快。他放开顾欢的脸,顺手搂着她的肩,向旁边走了一段距离。顾欢自然毫不抗拒,随他走到墙边,远远离开他的随从。
“顾小将军,皇上今儿召兰陵王赴宴,赐酒赐美人,以慰其劳,可兰陵王只饮酒,不作乐,让陛下大为不悦。数月前,皇上赐兰陵王二十个姬人,被他送回来十九个,便已经惹得陛下不快了。今晚兰陵王仍不肯领皇上美意,难道是心里有什么别的欲望?这才不好酒色。”和士开和蔼可亲地笑着,话锋一转。“俗话说:人各有志。兰陵王吃喝嫖赌一概不好,其志不小啊。”
顾欢心里一惊,忙道:“王爷只是念着尚未娶妻,因而不肯纵情酒色,怕辜负了未来王妃。和大人,王爷一心一意,只想着忠君报国,并无他念,还望大人在皇上面前替王爷美言几句。”
和士开凝神注意着她,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意,慢条斯理地说:“替王爷说几句话,自是举手之劳,不过,顾小将军拿什么谢我呢?”说着,他的脸慢慢凑了过来。
顾欢不敢退后,心里虽有些紧张,头脑却更加清晰。她心念电转,立刻一本正经地道:“末将身无长物,定当修书给家父和义父,请他们代末将重谢和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