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余得许多情(219)
天色渐渐黯淡,二人一路迎着落日往回走。
今日的北平万里无云,天空出奇清朗,夕阳的余辉将大地遍染成金色,所有的人和物都仿佛镀上了金箔,路是金色的,树是金色的,连人也是金色的。
两人在燕京大学校门口依依惜别,阿绣不舍的拉着霍锦宁的手,低头不语。
霍锦宁摸了摸她的头,他似乎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徘徊几许,终是微微一笑,柔声道:
“回去吧,晚些宿舍该关门了。”
“嗯。”
阿绣低声应着,一步三回头的往校门内走去,心中焦灼不安,天人jiāo战一般。
忽而昏暗的周遭一亮,仿照旧式朱漆宫门的檐下那盏明灯骤然通电,带来的一片光明。
她站在门内,他站在门外,此时此刻,颇有些古今jiāo织的错落感,两人定在原地,谁也没有动。
突然,她转过身,径直跑了回来,一头扑进他的怀里,而他亦是毫无意外的将她抱住,仿佛等待了许久一般。
阿绣的心脏砰砰乱跳,她听见自己用颤抖的声音说:
“今晚,我的室友应该没有给我留门,因为我告诉过她们,我不回去了,你...可以收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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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霍家迁居上海,霍锦宁成婚之后,昔日京城的旧宅就一度空落了下来,平日只有一些老仆看门护院,清清冷冷。
霍成宣曾想要将宅子卖掉,却是被霍锦宁阻拦了下来。
这里有太多他的少年回忆,好的坏的,美的恶的,国人讲究落叶归根,在他心里终究这四九城才是他的故乡。
阿绣没有想到,霍锦宁会带她回这里。
按理说她不常有机会进入这种旧式大家的深宅院落,可这曲径通幽,庭院深深,一草一木却又分外熟悉,似乎与记忆深处的那些早就被忘却的岁月隐隐重合了起来。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她被他一路领到了一间灯火通明的卧房前,推开房门,只见里面龙凤红烛高照,鸳鸯锦帐低垂,箱笼框桌都贴着剪纸喜字,这样传统的旧式婚房显得这般如梦如幻。
阿绣愣愣的看向霍锦宁:
“你、你何时准备的?”
霍锦宁轻笑:“可以说是今天早晨,也可以说是许多年前。”
此处是当年他与萧瑜成婚时的新房,里面一gān用具皆是当年崭新之物,然而那场婚礼名不副实,并没有什么dòng房花烛,而今晚,这里才终于等到了真正的chūn宵良夜。
他牵起她的手,将一枚鸽子蛋大小,造型古朴的红宝石戒指戴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我这辈子,注定不能给你一个风光典礼,却也不能让你就这样什么也没有的跟了我。”
阿绣垂眸看着手上那枚戒指,心中涌上万般感动和怅然,轻声问:“怎么不早说?”
假如她今天没有鼓起勇气回头,是不是就没有此时此刻这如梦似幻的一切了?
霍锦宁吻了吻她通红的眼眶,将额头抵着她的,低声道: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可这燕从来不是笼中燕。现在我的小姑娘长大了,要飞到更广阔的地方了。外面天大地大,你见了更多世面,怕是会后悔昔日的轻率浅薄,我不想变成你的牵绊。”
阿绣鼻尖发酸,不停的摇着头。
怎么会呢?他怎么会是她的牵绊?他是她的归宿,她的港湾,她永远的应许之地与伊甸园,千里万里,她终究会回到他身边。
阿绣仰头凝视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我会去看世界,我会去见世面,我会不再轻率肤浅,可无论我走过多少山川,遇见多少人海,你依旧是我最好最好的良人。”
她的眸中温柔而坚定,炽热而执着,就这样毫无保留,坦坦dàngdàng的将一腔情意都倾诉给他。
霍锦宁心尖微颤,一时动容,忍不住低下头深深的吻住了她。
他的姑娘啊,他亲眼看着她一点一滴的成长,如师如父,如兄如友,她不仅仅是他的亲密爱人,更是他亲手雕琢的美玉,他jīng心呵护的幼子,早就融入成了他骨血的一部分,同生共息,此生纠缠。
他抱着她倒在了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喜被上,肌肤相亲,赤诚相对,一切鱼水之欢是那样顺理成章。
这份缠绵了许久的爱恋,延续了太久太久,久了两人都产生了错觉,是午夜梦回,是前世今生,似乎这样的亲密无间早就有过了千遍百遍。
在这样的迷离夜晚,阿绣躺在霍锦宁的怀中,满心说不出的欢喜,即便这欢喜中孕育着即将离别的心酸,可湿润的眼角,终究是欢欣释然。
她仰慕了许多年,爱恋了许多年的人,这辈子,她终是永远的属于了他,此后年年岁岁,暮暮朝朝,纵使世事变迁,白云苍狗,没人能将他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