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不免心荡神摇,想着这女人平时一副市井泼辣样,如今给自己穿靴子时,却是这般温柔,依稀仿佛昔年那个乖顺的萧杏花。
这边萧杏花倒是没多想,穿了靴子,又去旁边檀木架子上给他取朝服。
“这是怎么了,傻看着我做什么?”
“没——”萧战庭回过神来,想起刚才她的话,便随口问道:“你还会修脚?”
“是啊,以前特意学了,给……”
话说到一半,她一下子就没声了,拿着朝服的手停顿在那里了。
她是给人修过脚。
可是这种事,是不好说给萧战庭听的。
给人修脚,这是下九流的活儿,比剃头的还不如呢。人说剃头是站着给人剃头,修脚却是跪着给人修脚。
这样的活儿,若是男人做,乃是下贱之人,若是女人做,自然会引来别人的猜忌和遐想,哪怕你只是想跪在那里多挣几个铜板。
不管怎么说,萧战庭都是堂堂镇国侯,便是他再不忘糟糠之妻,便是他再不忘昔日情义,可是自己的夫人曾经跪在那里给人修过脚,这种事,却是怎么也不好让他知道的。
别说是他一个大侯爷大将军,便是寻常男人,怕是也要深以为耻了。
“特意学了,给几个孩子修过。”萧杏花不经意地笑笑,对萧战庭这么说。
萧战庭没说话。
萧杏花有些尴尬,借着手中的蟒袍掩饰着心思,笑着嗔怪道:“傻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穿上。”
“嗯。”他伸出手,就着她的姿势,让她帮自己穿上了蟒袍。
这蟒袍是御赐的,上面绣着四趾蟒,只比皇家的龙少了一个脚趾头而已。
这已经是位极人臣了。
萧杏花没看萧战庭,一边帮萧战庭穿着蟒袍,一边盯着上面的锈蟒。
萧战庭任凭她摆弄着自己的衣袍,却低下头来看她。
她面上眼里依然带着笑,看不出任何异样,可是萧战庭就是知道,她一下子没了之前的兴致。
或许是因为她瞒了自己什么。
萧战庭有些无奈。
其实他已经说过,无论什么事,都没关系的,去做过下九流的修脚女又如何,她依然是他的杏花儿。
只是她总是不记得,或许也还是不相信他。
不过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她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他就假装不知道好了。
萧战庭一脸平静地握住了萧杏花的手,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些许失落,淡声道:“走吧,外面车马早已经备好了,儿女们也等着呢。”
“嗯,好。”萧杏花笑得平静。
萧杏花陪着萧战庭走出房间,几个儿女都在了。两个儿子如今穿着锦袍,双肩清宽,腰板挺得笔直,看着再不是往日走街串巷的模样。也或者是最近这些日子跟着他们爹练武的缘故吧,竟看着添了许多威风。
两个儿子旁边的媳妇呢,都是一样的头面,外人瞧着就知道这是妯娌。只是同样的头面打扮在秀梅身上,看着清秀文雅,到了梦巧那儿就凭空变了模样,十分端庄大气。
再看自己女儿佩珩,娇滴滴的小姑娘,十五岁,正是最好的年纪,这些日子嬷嬷悉心调理,好汤水养着,那皮肤娇嫩嫩的像豆腐,穿着绫罗,戴上珠翠,抿着唇儿笑盈盈站在那里,活脱脱一个大家闺秀,比她之前伺候过的富人家女儿还贵气呢!
萧杏花看到这一众儿女媳妇,自是十分满意,当下原本心里的那点失落顿时烟消云散了。
儿子媳妇女儿都齐刷刷上前拜见了,一行人等坐了软轿前去大门外换乘马车。
萧战庭带着两个儿子骑马,萧杏花和媳妇女儿坐轿子。
坐在轿子里的萧杏花撩起轿帘儿往外看,入眼的自然是一派锦绣繁华。路旁不知道多少行人纷纷驻足,也有的窃窃私语,一脸艳羡。
萧杏花从帘fèng里望着这街旁人们,一张张的面庞,忽然觉得那些人正是过去的自己。
曾经的她,站在街头,翘首看那些骑马坐轿的贵人路过,四人抬的大轿子,前后拥簇的人群,看着气派极了。那个时候的萧杏花也会对自家儿子随口说一句,看到没,你们天天念着说要牛车,人家贵人骑马坐轿,根本不做牛车的。
她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坐在轿子里看着外面,成为曾经她艳羡过的那个贵人,让和她以前一般的行人艳羡。
人这一辈子啊,你永远想不到后面有什么际遇等着自己呢。
更没想到,曾经张嘴就被她念叨死鬼的男人,竟然成了人上人。
萧杏花将额头抵靠在轿壁上,感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