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尽管闹,爷想通了,爷忍得。”
“你这个……你这个……”她气得浑身发抖,涨红了脸,紧咬下唇,说不出半个字来。
陆晋却能换个姿态,当先前的事情从不曾发生过,伸手将她抱进怀里,沉下心来与她周旋,“你放心,爷说话算话。剿杀李得胜之前绝不动你,自不会食言。”
云意冷笑道:“这倒是,说打折我的腿,真一箭射过来。二爷说话一言九鼎,让人不得不佩服。”
陆晋道:“箭只给了三分力,费尽了心思躲过筋骨,不过是皮外伤,养几日就好。你若气不过,爷让你再划两道就是。”
“如此说来,我还该应当多谢你法外施恩?”
“只要你乖乖的,听话。一切都会有的,你想要的一切,我保证——”
或许连陆晋自己都未能察觉,他这些话语里流露出的卑微祈求,如同垂垂老矣的人离世前最后一点心愿,带着绝望,也藏着希望。
可是她不想要,他在某算中想要给予的一切,她全然不屑与此。
但又不知因为什么,这一句埋在心口,未能化作利刃,刺向他此刻毫无防备的心。
她累极了,思绪渐渐飘向远方。
恍然间忆起某一个沉闷夏夜,纱帐内,母亲的手轻轻拍着她入睡。也唯有在寂寂无人的深夜,母亲几乎完美的伪装才能破开壳,露出一丝丝平凡人的怅然,想念曾经失去的,或是从未曾拥有的,母亲说:“人这辈子,犯的错都因强求二字。莫强求,误人误己,贻害无穷。”
那一刻,母亲又曾想起过谁,悔恨过什么呢?
她再没能参透,也再没能回到那个夏夜,那个高墙围绕的皇城。
☆、第43章 归路
四十三章归路
云意与陆晋的关系说不上好,也瞧不出坏。不咸不淡的像是一对两看相厌的中年夫妻,却又因为责任、名誉、骨ròu亲情不得不绑在一处,将就过活。
大多数人都在将就,你与我莫不如是。
陆晋此人,做人做事通通近乎恶霸。打进了龚州城,就将府尹老爷一家人都赶出去上工做活,自己霸在府尹家里办公。前院自天亮起,进进出出的都是武将,要么是申报战功,要么是奔来求救。至午后,便大多是文书往来,陆晋身边有个现成的厉害师爷,哪能空置不用,自然都搬到后院书房来。
云意休养得宜,昨儿夜里烧过一阵,天亮就好,药也没吃一剂,许是磋磨多了,人也糙起来,经得起摔打。
府尹家的厨子也是极好的,就从她桌上那碗澄澈清浅的碧玉羹就能看得出来。
一间屋,他批折她喝汤,一切自有因缘。
无奈他人讨厌,话也多,读一篇奏本就要问她一回,没完没了惹人烦。要不是她腿脚不方便,真恨不能立时跑到院里吹风受凉,也好过同他一道胡扯。
这一时发愁粮饷,“银子不在自己手上,打起仗来总归是束手束脚,却也没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难不成让爷自己派人去掘矿采银。”
喝完了碧玉羹,云意饮茶漱口,擦了擦嘴角才说:“哪一日你爹给你拨满了粮饷,你才要战战兢兢夜不能寐呢。按说骗军饷是最容易不过的,三百人的仗你给说成三千,三十日能打下来的城池,你说浴血奋战仍不能敌,当然,总得要把握好限度,省得上头窝火,也能干出临阵换将的事儿来。再说了,你留着泽口不就是为了以此要挟好在陆占涛跟前儿耀武扬威么?可见帮人做事,必然心不在此。”
陆晋捏着薄薄一沓纸,整个人向后倾,全然倚在黄花梨木太师椅上,坐无正形。但他稍稍弯一弯嘴角,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已足够夺走世人眼球。
“话说得难听,倒是句句在理。”
云意接续说:“再不成你找几个老兵油子办成江北游甬到城外挑衅,最好去吓唬吓唬你爹亲近下属,保管银子哗啦啦就来。”
陆晋笑道:“这法子不错,留下备用。”
云意捏起杯盖,轻轻拨着漂浮的碧螺春,垂目道:“我只管胡说八道,用起来灵不灵,我可不负责。”
“爷就喜欢听你胡说八道。”
云意掀一掀眼皮,瞪他一眼。分明是怨愤与厌烦,他却能在这一眼里读出娇艳媚人的风情来,咂咂嘴,兀自沉醉。
美人如玉,世间难求。
“你留下泽口,不就是为了留个后手,以便他日再请出兵?恐怕当日,就算表哥落到你手里,你也要悄无声息地放人,省得两边打起来,胜是功高震主,败是无用之臣。倒不如留下来,徐徐图之。我猜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