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鹤鸣浑不在意,“冯继良那厮,给他三分好脸他照样告黑状,还不如力争到底。”
“除了骂人,你还可以想法子坑他嘛。”
“如何坑?”
云意往后退上几步,给莺时腾出地方,踌躇一番,“这可不能随便说,你要学会了,我还坑谁去?”
“行啊,敢情您就专坑我一人儿是吧。”嘴上虽然倔强,但心里怎么有点小雀跃呢?她只坑他一个,真是大大的光荣。
“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她弯下腰去看莺时,这丫头面色蜡黄,嘴唇干裂,闹了两三个时辰,药也服下一剂,依旧是昏迷,“莺时病成这样,如何熬得住?要不然再换个大夫试试?”
曲鹤鸣却满口笃定,“放心,明儿肯定醒。再说了,你以为眼下找大夫容易?随便进来个人都要查到上三代。”进而感叹,“你可真是个麻烦精。”
“那你千万离我远点儿,省得招惹麻烦。”她守着莺时,往内走,把病人安置在拐角一间客房里。回过头看,曲鹤鸣还跟尾巴似的跟着,处处招人讨厌,“别老跟着我,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你管我!”
云意思量片刻,想来这时节不应当得罪他,于是说:“你要再来,记得给我捎一套善琏湖笔、一刀四尺单生玉版、一刀四尺冷金宣的‘澄心堂’,再来三尺棉连蝉衣,这个要多多益善。”
“怎么,您这是要作诗还是画画?”
云意道:“都不是,我要抄经。”
抄经用这么一两银子一尺的东西,可真能造。
莺时到次日午后才醒,先拉着云意哭够了才说话,“奴婢这不是做梦吧,竟真能见着殿下!殿下平安无事,奴婢就算死也甘愿。”
云意坐在c黄边,轻轻拍她后背,温声道:“好了好了,这不是都好好的么?千万别再提那些个要死要活的话,养好身子要紧。”
莺时捂着脸,又是一阵哭。云意向窗外望,这座宅子里当差的人并不比宫里差,汤圆面上耿直,内里心细如发,但凡她有意想要支开人的,根本不必开口,汤圆便能曲膝告退,但私底下究竟去了哪儿,这倒是不得而知了。
她少不得需安慰莺时,“别哭了,再哭当心哭坏眼睛,到时候嫁不出去,可别后悔。”
一提起嫁人,莺时立马止住了,带着满脸泪,委屈地望向云意。“殿下也受苦了。”
“我这里并不算什么,倒是你们。陆寅穷凶极恶,为了拿到五鬼图,多半是无所不用其极。好在老天垂怜,遇上曲先生菩萨心肠,好心将你救回。不然,你我主仆恐怕再无相见之日。”
她说每一个音,都未曾放过莺时神色,然而莺时并无破绽,“奴婢还好,只是玉珍嬷嬷同槐序季夏几个,身子骨熬不住,怕是不成了。”
云意叹一声,心中涩然,“你细细说与我听,自我落水之后,你们去了何处,如何进的忠义王府。”
“当日殿下落水失踪,奴婢无法可想,只好随查干大人先行上路。至于为何是向西,而非南下,奴婢这等身份,确实不敢开口去问。好不容易到了乌兰城外,却突然遇上劫匪,奴婢躲在马车下面看他们杀得满地是血。杀完了人二爷才现身,二爷同嬷嬷说,水流太急,没能追上殿下……嬷嬷听完,当即便晕了过去,队伍里哀声一片的,大家伙都觉得没了活头。只得跟着二爷进城,谁知进了王府就像入了诏狱,任是什么样可怕的刑具都往人身上试一遍。熬不住的胡说八道,熬得住的,好几个都咬舌自尽了……”说到此,悲从中来,眼泪流干了,便只剩下抽噎。
云意长叹道:“是我害了你们。”
莺时咬咬牙,继续说:“奴婢当时想着殿下既已去了,奴婢若真说些什么,往后就算到了下面也无颜相见。奴婢……奴婢就算死,也一个字没说……”
云意握住她布满疮疤的手,安抚道:“你死里逃生,我又怎能再疑心于你?即便是有人受不住吐口,也无妨,这样的世道,能保住性命我便替他们高兴。”
“殿下放心,即便有人挨不过大刑,也说不出什么要紧的东西。公主落水,是多少双眼睛看着,编也编不出来。至于图的事情,世上活着的还有几个人知道?哪能让奴婢这等人晓得?招出来也都是胡话。”
云意道:“那……德安与德宝,一个南下江北,一个去往京城,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