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吸掉最后一口烟,江煜枫将烟蒂捻灭,然后转身进屋。
那扇客房的门紧闭着,他鬼使神差般地走过去,不轻不重地推开门板,里头却是一片悄无声息的宁静。
果然,她还是睡着了。
受了一场惊吓,又呛了许多的水,大约已经令她筋疲力尽。
她睡在那里的样子十分安静,乌黑的头发散落在枕畔,脸上的淡妆被洗掉,皮肤仍旧粉嫩得像婴儿一般,浓密卷翘的睫毛覆下来,在眼下形成一片仿佛凝固住的淡淡的阴影。
他走到c黄边,只站了一会儿,便闻到一线香气。
很温暖,随着她的身体起伏,若有若无地传过来,似乎就融在她的呼吸里。
她躺在那里,连呼吸里都带着甜暖的香味,令他心旌动摇。
这样的感觉太奇特,好像她什么都不用做,而他就已经被牢牢捆绑住,那无形的绳索越缚越紧,他却甘心束手就擒。
窗外的光线悄然变幻。
就这样站了许久,修长的身体终于微微俯下去。
那一瞬间,空气中仿佛有静止的魔力,他的唇极轻地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而后又迅速地离开。
多么可笑,他竟然会像个十六七岁的毛头少年,战战兢兢地偷亲自己心宜的女孩。而事实上,就算时光倒退十三年,他也不曾做过这种事。
其实更可笑的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似乎心甘情愿地,爱上她。
[三十五]
晚上回到家,聂乐言自然将这场惊险的经历转述给了一众好友,秦少珍正在外地出差,听了之后笑声几乎都要从酒店的天花板上穿出去。
“你没良心。我差点挂掉,你还笑得出来?”聂乐言倒在c黄上,不是一点两点的郁闷。
秦少珍却越发幸灾乐祸:“反正你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当初让你参加游泳班,你硬是不肯,现在吃到苦头,后悔了吧?!”
那倒是。大二的时候开设了体育选修课,当时秦少珍极力劝说她和自己一起去学游泳,而她还是固执地选择了网球。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那里有程浩。
而今天,她却差点因此而送掉一条小命。
聂乐言躺在黑暗里想了半天,终于还是拿手机发了条短信出去。
她问:你睡了没有?
可是大概对方是真的已经睡着了,所以等了很久,手机却迟迟没有再亮起来。心里不是不失望的,因为原本她连接下来要说的内容都已经想好了,原本她想告诉他,在他走掉之后自己掉进水里差点淹死。
可是,好像他并没给她这个机会。
想好的话都没能说出口,他就像下午离去之前那样,突然变得陌生而遥远,那晚并行于黑暗的楼梯上的情形,那晚手心轻贴着手心的温度,仿佛不过只是一场梦。
或许真的只是一场梦,所以才会有那样暧昧到瑰丽的颜色。
这场梦她做了许多年,断断续续,却一直不肯醒过来,然而最终的结果似乎也只是牵牵手而已。
好像她和他,只能到达这一步。
他还是像当年一样,似乎根本不想再往前多走一点,反而总在最关键的时刻越退越远。
可是此时她的心里头除了隐约的失落之外,竟然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太大的伤感,甚至远远比不上那一年在学校里,他借着酒力差点吻到她却又突然退却时所带来的打击。
那时候她才是真的被伤到了,所以后来有许久都不愿和他讲话。
然而今天……今天似乎并没有。
她只是有一点难过罢了,因为经过这么多年,她似乎由始至终,都没有办法更了解他一些。
那晚她的手躺在他的手心里,短短的几层黑暗中,她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不是因为没有话说,而是在那样的时刻,对于她来说倒更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
藏在心里的长久以往的愿望,将青春悸动转变为执着等待的漫长时光,好像都终于在那一刻得到了解脱和救赎。
其实她知道,他们之间更像是一部未放完的电影,她因为看了个开头,于是一直固执地等着高潮和结局。可是胶片似乎卡住了,就一直卡在那里,她等了又等,却始终等不来自己所希望看到的东西。虽然心有不甘,可她忽然隐隐觉得,终将会有那么一天,自己也会觉得疲倦。
又或许,其实她早就累了,只是一直不肯承认,不肯放弃,就为着心里的一点执念,于是一直坚持到现在。
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了她希望,然后转眼又亲手将它们扑灭。
何其残忍。
手机在黑暗中持续着它的沉默无声,她却突然伸出手去点亮了屏幕。
莹白的光猝不及防照在脸上,分明有一点刺眼,可她就这样眯着眼睛盯住房间里这唯一的微弱的光源,仿佛强迫症,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它,直到它慢慢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