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阿姨被吓了一跳,哪还顾得上其他事情,只得连忙过去拿药。
可是顾非宸却伸出手拦住她,好不容易勉强止住了咳喘,闭上眼睛靠向椅背,又休息了一阵,眉间便浮现出淡淡的疲惫来。
“……你刚才说什么?”气息平顺下来,他依旧闭目养神,只是低声问。
可是赵阿姨哪里还敢再说,生怕万一再刺激到他,于是小心翼翼地措辞:“我想改天请个假。”
至于请假做什么,她没说,顾非宸也没问,只是淡淡点头表示同意。
收拾碗筷退出去的时候,赵阿姨忽然觉得,或许秦欢的名字都已经成了诱发顾非宸病情发作的一个重要因素了。
那么,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她暗自心惊,但又怕打扰顾非宸休息,只得面带忧色地快速离开。
顾非宸静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径直走到窗边。
拉开窗帘,向下就可以看到后花园。
其实这已经不能算是个花园了,因为他的关系,家里向来连一朵花都没有,而花园也早就被改造成菜地,种一些顾怀山生前喜欢的果蔬,图的就是新鲜和健康。
顾家闲置房产无数,偏偏顾怀山是个念旧的人,二十多年只肯住在这里。直到他去世后,顾非宸也懒得再搬。
此刻夜幕低垂,园里暗漆漆一片,他的目光凝驻,突然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场景。
也是在这里,他第一次看见那个掉进土坑里的小姑娘,一身脏兮兮,哭得整张脸都皱起来。
其实秦欢小时候并不算太好看,可是她哭起来的样子似乎很可怜,有一种让人忍不住疼惜的魔力,仿佛触动了他心里某根隐秘的弦,所以他竟然管了闲事,走过去帮她。
那时候他也没有多大,却是第一次看见一个人用那种求救般的目光望着他,可怜巴巴的,仿佛他是她唯一的救赎,是唯一可以依赖倚靠的人。
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拉住她的手,那只手小小软软的,颤巍巍地依附在他的掌心里。他还记得,自己的动作有些不耐烦的粗鲁,因为她一直在掉眼泪,哪怕最后终于止住哭声,却也还是扁着嘴巴无限委屈的样子,实在让他心烦。
他见不得女孩子哭。
后来,他终于将她从坑里弄出来,她手上的泥土弄脏了他,他有点嫌恶。可是就在当时,他怎样都没想到,在十多年后的一段时间里,她的手随时都能被他握在掌心里,依然那么柔软,让人握住就舍不得放开。
最后是电话铃声打断了顾非宸的回忆,他收回目光,走到桌边接听。
电话那头说:“顾先生,请您查收邮箱。”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放下电话便去开电脑。
邮箱里有一封十分钟前发来的电子邮件,他顺手点开来,下载了附件,然后才一帧一帧地翻过去看。
安静的空间里只有点击鼠标的声响,轻轻的,一下下十分匀速。
电脑屏幕的光映在男人英俊却淡漠的脸上,目光随着跳动的照片微微闪烁,也不知过去多久,最后才终于凝滞在某一点上,停了下来。
屏幕定格在其中一张照片上。
年轻的女人一身运动装束,比起之前似乎真的清瘦了些,她高高扎起马尾,颈上搭了条彩虹色的毛巾,大约刚从跑步机上下来,额上隐约还可以看见晶莹的汗水。
只不过,比那汗水更亮的,是她的眼睛。
顾非宸微抿着嘴角,看不出喜怒,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照片里的人。
那里面除了秦欢,还有一个男人,与秦欢并肩而立,虽然只有半个侧面,但仍能看出神情愉悦。二人仿佛正在交谈,也不知他说了什么,竟将秦欢逗得开怀大笑,笑意直达眼底,泛着摄人的光彩。
这样的笑容……他有多久没见过了?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手指一动,关闭了电脑。
空气似乎突然变得有些闷,又仿佛压抑,让人无端烦躁起来。
顾非宸起身,走到c黄头拉出抽屉,这才记起里头的香烟早就被赵阿姨收走了。他怔了怔,也只能作罢。
窗户外头已是一片漆黑,天空中是大片大片阴暗的云翳,将最后一丝月光都紧紧遮蔽了。
他就对着这深浓的夜色静默了半晌,才终于让自己慢慢恢复冷静。
下一刻,他就转身拿起手机拨给助理,言简意赅地问:“最近公司里有什么动静?”
助理似乎早已经习惯这样晚还要接听他的电话,于是应答如流:“这几天趁您不在,钱副总私底下与各位董事频繁接触,他的团队也经常加班到深夜甚至凌晨,应该是想就‘云顶’开发案提出异议和质疑,正在着手准备材料。而且他们手头上可能也有了另一套新的方案,预备在董事大会上推翻我们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