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见我的月亮了吗

作者：安宁

别样的嫦娥与后羿

也许一百年后，人们最大的伤痛，还是爱人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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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

那一夜，也是中秋。

月光如水，映进窗来，流洒在你蒙尘的长弓。我静静坐在c黄前，看着手心晶莹的灵药。那是你遇见西王母时，向他所求。被玉帝贬谪后，我陪你留在这山野人世，你对我负愧于心，更兼爱怜呵惜，想我容颜永驻。

犹记你射日的英姿，长臂一挽金弓张，虎啸一声，银箭破空激射，流矢穿云，一箭命中日心使之陨落。留下的那一日，自此克勤守命，在夜幕张开雾色之时，定点与月交替。

月悄悄而怯怯地升起，在确认自己会安然无碍后，慢慢地打开皎洁的光芒。

也是这样琼田玉海，也是这样月下花前，你偕我仰望于它，以清泉酿制的酒斟满手中的杯，你说：那月，是我的心，自此长圆，也或黯或缺，但守望你亘古不变。

月听你此言，以光华凝为桂枝上的碧露，滴入酒杯，化作你我分饮而尽的誓言。

射日后返还天庭未久，朝臣妒你胆识过人，功绩出众。玉帝听信谗言，与你疏离，终将你贬入凡间。我决意随你前往，到这茹野不毛之地。一耽十年。滥生的荆棘时时刺伤我柔嫩的手足，你心疼怜惜，而我淡然笑之。

记得在月下对你许过，到山泉枯涸，到岩石干裂，生死共你与。

至西王母出巡，你听闻后特意去他必经之路，动情陈辞，为我索求长生不老的灵药。王母审视于你，良久方道：灵药惟此一颗，只得嫦娥一人可获仙身，你考虑清楚？你说：恭谢圣母。

归来后我却并不肯吞服，要我青丝满头看你日渐两鬓幽苍，我宁愿陪你慢慢老去。为此你大发雷霆，置我半月不理。

那灵药，被我废置于箱屉的最底。

你众徒之一的逢蒙，为搏你欢心，日日进谗言惑语，引你四处出游取乐。你渐渐无心耕猎，不安于室。终于，在群民祭拜河神的那一日，逢蒙领你而去。正大笑中忽闻周遭窃窃私语，一转首间，你愕立当场。

你看见了她，河伯的妻子。

你开始日不见影，夜不归宿。在仙界百年不变心心相印的真情，在这荒芜凉冷的人间，历经十载光阴的流失。那么漫长的相守岁月，却仍然，仍然仍然……敌不过你与她相逢的刹那之时。

又到月圆，却已不会再现昔年的景。

弓已蒙尘，清露已残尽，誓言已如流星。唯一不变，是月的清盈，以一径羞怯，玉华至今。

曾经的情深一往，你已抛诸脑后，然不管圆满残缺，月似始终铭记，你曾说，它代表你的心。

我静静坐在c黄前，看着手心晶莹的灵药。而后，举首问月：我去与你作伴，何如？

如果相守至此为尽，可不可以，换一种相处方式……让我长留你心。是你曾说，那月，它代表你的心。如果你已经不会再回我身边，那么，让我将自己安置在你的心。

不管风高路黑，山险峰恶，不管日后，你会在人间经历多少悲欢忧苦，都有我，长夜里陪伴你。

月垂首，以清纱遮去忧伤半凋的桂花，泪滴滴落，溅在我手，沾湿了那颗剔透的灵药。依稀可见，当年酒中的誓言。

此时，尽成噬心苦涩。

我合上眼睛，缓缓将那颗如夜般明珠发光的药丸，置于唇边，慢慢抿上双唇，吞食而下。

月不忍看，以黑纱一遮，蒙去所有光华，泪水化为深夜的雨，透过黑幕，往人间漫天坠洒。

一股清凉透心而起，由四肢百骸往外渗出。心里柔肠千转的情丝意绪，此时似化为青烟缕缕，穿出体外，无形化去。身子越渐轻盈，心头对你的记念越渐淡去。我恐惧，以手紧紧捂心揪衣，慌乱中想留住你。然那白气不可遏止地从心底最深的角落冒出，蔓延，外溢，穿过丝衣，于指间流失。

我不明所以，举首向月，只听到它含泪的叹息：嫦娥，西王母未告之后羿，此药，亦叫忘情。念之深，神之重，爱之切，体之沉。不忘情何以长生？不断念何以飞天？嫦娥，我可怜的嫦娥……

我怔怔，低头回望，自见已双脚离地，身子在缓慢飘升。地上仍湿着瞬间前惨淡流落的泪水，此刻心里却逐渐虚空。我遂了长住你心间的所愿，却未料此后会我心菩提，再无你入心入骨，如血如丝。

想哭，却已无泪，想笑，却无法笑出。

以最后一点俗尘力气咬破中指，拭一抹淡化血色于墙上金弓——咿…呀——一声推门之响。你嘴角含情浅酣的微笑，由初见奇景的迷惑，化为惊异，乃至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