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重的折磨,莫过于生不如死了。
花颜大脑嗡嗡地响,似有千万刀剑穿来,刺的她从内到外都生疼的血流成河。这一回,她清楚地从他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苍白着脸,如鬼一样。
不,连鬼都不如。
她撇开脸,又闭上眼睛,放任心一寸寸撕裂开来。
统领的声音还在继续,他又说,“同是双生,我生来就是被当做铺路石的那个,凭什么?”他冷笑,“地狱你待过没有?我待过。我与梅花暗卫一起被当做死士训练,待了十年地狱。”他顿了顿,声音莫名,“天下有一处白骨山,你游历天下时去过吧?”话落,他腾地站起身,咬牙切齿地说,“花颜,你当年毁了白骨山,我见到你不杀你,你知道为什么吗?”说完,他森然地说,“就是等着让你落在我手里让你生不如死。”
花颜又蓦然地睁开了眼睛,转过头。
统领已不再看她,转身出了房门,“砰”地一声,门打开,他冲出了门外。
花颜看着飘荡的珠帘,噼里啪啦地响,外面的冷风冒进屋,她一下子凉到了心肺里,将体内的血流成河都冻的凝住。
她依稀的记起了多年前久远的一幕,的确是她毁了白骨山……
她费力地抬起手腕,在室内烛光下,她手腕的翠绿手镯流动着华光,当年有一个少年,浑身是血地躺在血泊里,身上受了几十处刀剑伤痕,在成山的白骨中,奄奄一息地抓着她的手,死死地盯着她手腕的镯子说,“你等着,我若不死,必追你到天涯海角,要了你的命。”
她闭上眼睛,将手腕软软地搭在眼睛上。
这个镯子,是她四百年前出生起,祖父给她戴在手上的云族至宝,用来护佑她安平,在云舒兵临临安时,她摘了下来,与那封信一起送回了临安,这一世,她出生时,隔了四百年前,两个祖父,虽已人不同,但还是又拿了出来,戴在了她手上。
若是如他所说,苏子斩是怀玉,他与他一母双生,武威候当年藏起来他,就是要给将来恢复记忆的苏子斩复国铺路吗?
他恨武威候,恨苏子斩,也恨她,恨命运让他与苏子斩一母同生?
更恨当年在白骨山!
在北地,他下狠手让她死,那时,他大约只知道她的花颜,他自然是要让花颜死的,但在宫宴上见了她,大体是看到了她手上戴的这个镯子,认出了她就是当年在白骨山的死人堆里,阴差阳错,或许可以称得上算是救了他一命的人,才一时没下手立即杀她?
于是,改了主意,带她去了后梁皇室陵寝,揭开了那副棺木,然后又带了她来了这里,告诉她真相?
真相这种东西,她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玉漱见统领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出,但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屋檐下,目光阴沉翻涌地看向前院,她不敢出声,规矩地立在一旁。
这一处院落安静,在夜晚,有丝丝冷风从房檐处遛过,前院的刀剑声隐隐传来,愈发地清晰,似打的十分激烈。
统领在门口立了片刻,忽然转身,又回了屋,冷寒地吩咐,“关门。”
玉漱不敢耽搁,立即关上了房门。
统领又回到房间,转眼便来到了床前,看了花颜一眼,冷笑,“你说,他若是杀到了这里,看到了你我睡在一张床上,会如何?”
花颜拿开挡在眼前的手,翠绿的手镯随着她手的动作晃了晃,她睁开眼睛,看着统领罩在床前的一片阴影,阻隔了灯光,床帐内似乎一下子就暗的伸手不见五指,她声音木然地说,“还能如何?杀了你。”
统领嗤笑不屑,冷厉地说,“他能杀得了我?做梦!”
花颜听着刀剑声,似闻到了血腥味,“你埋伏在这里多少人,准备杀了你的亲弟弟?他生来何错?”
“何错?”统领勃然大怒,“他是怀玉,你没听见我刚刚说什么吗?”
“就算他是怀玉那又如何?这一辈子,我不认识怀玉,我只认识苏子斩。”花颜淡声道,“你恨上天不公,但上天对他又何公?你恨武威候,恨命运,难道他就不恨?一母同胞,你让他血溅三步在这里,对你又真有什么好处?你确定你该杀的人是他?”
“那你告诉我,我该杀谁?”统领眯起眼睛,“都到这般时候了,你竟然舍不得他死?你肚子里揣着云迟的孩子,却舍不得身为苏子斩的怀玉死?”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忽然大笑了起来。
花颜冷静地看着他笑,目光近乎冷木麻木的平静,“你该杀谁,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怀玉没错,他若说唯一做错的一件事情,便是四百年前生在后梁帝王家,是后梁太子,又娶了我,登基为帝。他死,没错,他活,也没错,他生在这一世,就算他魂系苏子斩身上,又有何错?而苏子斩,你也说了,他既不知,又何错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