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无法理解的杂乱笔划让他也失了耐心。“好好写!”他微怒地斥了一句。
她脾气一上来,哪里还理他。直接打了一下他的手心,起身道:“碎了就是碎了。”她不打算再解释,去一旁拿来了衣服塞进他怀里。他的手抚过衣物,已然知道她的意思,却不照做。他手一扬,直接又把衣服抛还给了她。
仪萱手忙脚乱地接好,抱怨道:“你……”
仪萱的话还没说完,他已然站了起来。他站直的时候,足足比仪萱高一个头,那种压迫感,让仪萱往后缩了缩。
“想干嘛?打架吗?别以为我会怕你!”仪萱恶狠狠地放话,再一次忽视了他根本听不见的现实。
就在仪萱“积极备战”的时候,苍寒将身上的毯子褪下,抬起了手臂,道:“帮我穿上。”
仪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为自己的预感成真深深悲哀。
果然要帮他洗漱更衣啊,早知道就不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了!可恶的白龙!到底把那些可爱的随行弟子弄到哪里去了啊!
仪萱想着他双目失明的确不方便自己穿衣,欲哭无泪地抱怨了片刻,终究只能妥协。因想着是安歇的时辰了,她也只拿了一件中单给他,如今穿起来倒也方便。她替他系好衣带,整了整衣襟,道:“好了。”
他不说话。
仪萱看看他,又不由自主地叹起气来。
他都这样了,跟他生气做什么?——她告诫了自己几句,收起了心里的不情愿。她在火堆边找了块平坦干净的空地,铺上毯子。然后拉他过来坐下,在他掌心里写了个“睡”字。
感觉着她的笔划又变回了一开始时的缓慢清晰,他展眉,也叹了一声,躺下了身去。
仪萱正要松口气,他却又坐了起来。仪萱被吓了一跳,已然是惊弓之鸟。她近乎无力地对他抱怨道:“你又有什么问题?!”
苍寒开口,冷然淡定的声音里有种微妙的不悦,他就用那种语气,对她道:“枕头。”
仪萱几乎就要捶地痛哭了。荒郊野外哪里有枕头?找茬!这摆明了是找茬!可转念一想,他兴许根本不知道这里是荒郊野外。唉,跟他生气也是浪费精力啊……她连连叹气,到一旁把行李里的衣服包了一包,权作枕头,替他垫在了头下。他没再说什么,安静地躺下了。
总算睡了。——仪萱感慨万分。她取了一条毯子替他盖好,接着便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也不知这会儿离天亮还有多久,但太多要挂心的事,让她无法安心睡下。她一边料理火堆,一边时不时看看苍寒的情况,默默地守着夜。
而他,似乎也无法入睡,好长一段时间都在辗转。许久之后,他才慢慢安定下来。可就在她为他的入睡感到欣慰的时候,她却听见,他断续的呼吸和艰难的呓语。她靠近他一些,轻轻拭着他额上因梦魇而浮出的薄汗。
如今的他,身在一片黑暗寂静之中,不知他的梦境又是如何呢?究竟是怎样可怕的事,能让他如此痛苦?
她慢慢明白到,那十年对她来说,只是偶尔几个因愧疚和自责而致的不眠之夜。可对他而言,却是深陷在魔境里漫长无尽的折磨和挣扎……
心疼,油然而生。她不知自己能为他做什么,只好轻轻拍着他的背,用他唯一能感知的方式给予微薄的宽慰。
……
一夜梦魇。苍寒的意识清醒时,梦中的经历早已模糊,可那恐惧和痛苦却依然清晰。如同他眼前的混沌和耳畔的沉寂一般,他的世界早已崩坏,只剩下不可触摸的空洞和缥缈,延伸出惶然的无助。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
就在这时,他的指尖触到了什么,引动他全部的注意。柔软的长发,带着些许微凉,缠绕着他的手指。感官的失却,让那份触觉分外清晰生动。发丝的质感如此具体,轻柔顺滑,随着手指的移动层层递进。顺着发丝,继而触到的,是光洁温软的肌肤。额头、眉眼、脸颊、嘴唇……指下的高低起伏,在脑海里勾勒出朦胧的轮廓。只是那那张脸庞,有着久别重逢的陌生。熟悉而又新鲜,一如初见……
她被这样的抚触弄醒了,眉睫动时,在他手上引出一丝微微的痒。
仪萱也不知道自己是几时睡着的,被这样叫醒让她有了片刻失神。她没有意识到他那举动的意义,也没有多想什么,只是尽职地凑近他,带着初醒的迷惘,问:“怎么了?”
她的吐息近在咫尺,他猜她是在说话,至于说了什么,多少也能想到。他并没有什么要求,但却不想沉默,便对她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