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翟的坚持让程母无计可施,终了只能重重一叹,在桌上放了一沓银票,离开了。
我们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是纪云翟起身收拾行装。她洁白的中衣裙外披了一件褙子,淡蓝色的领缘上绣着宝蓝的兰花。
那是她与程修偐初见时的着装。
那一沓银票,她看也没看一眼,抱着琴出了门。
她走到了崖边,那天的风很大,吹得她鬓发散乱,画面之外的昭泊和我也感觉到了阵阵凉风。她抱着琴,刚要跳下去,被人拉回,是锁香楼的灵探。
这一拽猝不及防,手中的琴陡然掉落,落入崖底,无法再寻。她看着灵探的眼神,还是如死灰。
然后,她被灵探打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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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变故连生,想来那时,程公子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到最后,却是他狠狠地给了她致命一击。
无怪她会想跳崖。
一时间,我想去渤城找姜氏算账,无奈这个姓氏背后的庞大势力实是我不能惹的,甚至连碰触也不能。
我心中五味杂陈:“竟还是我锁香楼的红麝害她小产,缘分太奇妙,孽缘更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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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我到了她房里,第一次这样仔仔细细地看着她。这本该是一张多么姣好的面容,现在却憔悴得难寻血色。
我对她,把锁香楼的秘密业务全盘托出,细细介绍,问她:“我可以帮你提走你不想要的记忆,你愿意吗?”
她默然沉思片刻,道:“我没钱。”
我一笑:“我知道。锁香楼名下蕴香馆所售的香皆是上佳之品,件件价值不菲,唯独炼忆香,不要钱。”看着她的讶异,我解释道,“世间之香众多,有些让人闻时喜欢,过后便忘了;有些则让人久久回味,引人思绪万千。纪小姐觉得,锁香楼的香是哪种?”
“自然是第二种。”她不假思索道。
我点头:“对。锁香楼的香之所以能如此,便是因为有忆香来做引子,只要少少一点加在香里,不会乱人心智,又能令人神往。小姐明白了?”
她神情淡漠:“各取所需,这样很好。”
“那,小姐想忘了什么?”我问道。其实我明知她的答案会是什么,不过就是想忘了与那负心人的一切过往罢了。
但实际上,她给我的答案并不是。她说:“那么,就麻烦姑娘帮我忘了琴技吧。”
我一怔:“什么?”
“我不想忘了他。”她抬头看着我,一片死寂的眼中泛起了光泽,“与他的一点一滴,我都不想忘。我想忘了琴技,不过是想了断这份情罢了。”
我愣了良久,才颓然道:“我帮不了你……所谓忆香,是用记忆炼香,无论是长是短,总要是一段或几段完整的独立的记忆才行——你的琴技,不是完整的独立的记忆啊!”
她的眼睛便恢复了死寂:“我知道了。”
当晚,纪云翟悄悄离开了锁香楼,没有惊动任何人。我听说后,追悔莫及,我还没有洗去她对于锁香楼的这一段记忆,如果她把这些秘密说出去,锁香楼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我在屋里急得直转,两个灵探在一旁看着我发愣。昭泊推门进来:“别担心了,她不会说出去的。”
我脚下一滞:“啊?”
“她死了。”他道,吩咐灵探退下,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喝了一口,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在桌上。
我定睛一看,是一只红色的瓷瓶,心中猜到八九分,蹙眉看着他。
“她跳崖了,途中被灵探看到,迅速来告诉了我。”他又喝了口茶,“我赶到时,她刚从崖上摔下,思绪未尽,时间刚好。”
明明是在述说一个人的生死,昭泊却神色平淡,我听着这些,神色亦是如常。
这样的事情,我们都见得太多了,早已麻木了。麻木到面对魂魄尚未完全飘散的纪小姐,昭泊仍能泰然自若的炼出这瓶子香,哪怕在这个过程中,纪小姐的身体在逐渐变凉。
仅仅是片刻的怅然若失,我轻道:“白费了这么多周折,最后还是一死,也不知她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昭泊脸上是他最常见的风轻云淡的神色:“心思好解,程公子伤透了她,却不等于她就此不爱程公子。她不过是想逼自己终了这份情,忘了琴技,没了初相识便有的那份默契,她便能强告诉自己配不上了。留下那份记忆,在余生慢慢回忆,挺好。”他执起那个瓶子,在手里把玩着,笑道:“再过几日,渤城有一场婚事。程、姜两家可都是大家,现成的贺礼,你且给命个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