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壁说着,手指一壁在席兰薇手心里划着,微微的痒意连成两个字: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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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破晓,一缕温暖的金黄自圆盘中洒下,将院中缭绕的薄雾逐渐驱散。一人影在半散的朦胧中一闪而过,之后,便是四下静谧,仿佛一切都是静止的,唯有那越来越多的阳光与越来越少的雾气还在变化着。
雾气散尽,天已全明,霍祯步出房门,呼气沉缓。
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头。半个月里,楚宣已送了三封急信来,皆是关于映阳的,是皇帝对映阳的安排。
说来也是佩服,皇帝比他所料想的要敏感一些,赫契明明尚还忙着料理“家务事”,他却已估计到了他们要动大夏。并且毫不怠慢地着手准备了起来,调兵遣将,接二连三的部署教人目不暇接。
更让他心惊的是,泰半的部署在映阳。
自前朝大燕开始……那时赫契也还是靳倾,屡屡进犯中原便都是从祁川。因为祁川虽则易守难攻,但到底离赫契近,映阳好打归好打,要进军,也太长途跋涉。
这一回预谋着举兵映阳算是很罕见,为的就是打个措手不及。皇帝的这一番安排,直让他怀疑是不是谁走漏了风声,又一次次把这荒谬的猜测摒弃。
如若当真是走漏了风声,他哪里还当得了这藩王。
看一看手中的信封,纸上字迹略显潦糙,显是连楚宣都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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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容苑中,席兰薇又如临大敌地“迎”来了袁旭和一堆奏章。
近来,皇帝在她漪容苑的时候愈发多了,索性连奏章都搬来看,美其名曰:漪容苑邻水,比宣室殿凉快。
于此,席兰薇曾板着诚挚建议他:直接说漪容苑风水好更可信些。
是以六宫嫔妃满腹嫉妒地到御前打听皇帝为何要去漪容苑批奏章的时候,御前宫人躬身一揖,答得恭肃郑重:“臣听说,是漪容苑风水好些,且后院有水,凉快。”
直弄得发问的嫔妃神色古怪,思来想去都觉得说不通,想反驳又似乎没得驳,只好作罢。
“映阳要再加十万守军。”霍祁眉头浅皱,缓缓说道,“这次,得劳你父亲走一趟。”
席兰薇颔首,未急着答话,感受着他在手中写下的字:“假的。”
暗松口气,她定一定神,浑不在意地又笑问:“那祁川呢?万一赫契到头来还是动了祁川怎么办?”
“祁川也要加派了人马。”霍祁一笑,“此事自有兵部安排。”
这一回,手心上写下的两个字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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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来都是如此,他们交谈中议及政事的时候愈发的多,一边说着,一边悄悄让对方知晓真假。
他二人心知肚明无妨,如是“隔墙有耳”,那人可无法知道。之所以来漪容苑,也是为了“照顾”一下那“隔墙之耳”。
这还多亏了她先前说不得话,让他熟悉了她在他手中写字的感觉,在得知有人偷听时得以立刻想到还有这么一种掩人耳目的方式。不止能掩人耳目,还能布个迷魂阵骗骗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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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封密信急送越辽,霍祯接过一看信封上的蜡印,半刻都不敢耽搁地拆开速阅。
还是关于映阳增兵的事宜。
……又增十万?霍祯一愣,紧蹙起眉头来,这四回,林林总总地加起来,皇帝要派去映阳的人马都有将近百万了。赫契未有异动,皇帝如此大动干戈……
是为什么?
翻来覆去地想都想不明白,但搁在台面上的,是目下百万大军压在映阳边界,赫契如是要打……
举全国之力也打不过。
思量再三,既知这些安排,便断不能再去硬碰硬。暗呼一声好险,如若不是事先安排了人去听这些信儿,到时候连收场都收不了。
再将那信看了一遍,霍祯沉着气回到书房,蘸了墨,一壁斟酌着字迹一壁写下去。广袖拂过案上寓意吉祥的蝠纹,紫色的绸缎为那花纹添了些许深沉。
致信赫契,告诉他们先前的计划行不得了,映阳驻军太多,且可能还会增加,还是进军祁川稳妥。
书信写罢,霍祯传来信使,嘱咐急送赫契汗王。心中难免发闷,安排了许久的事宜忽而就这么被打乱了,毫无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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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的。”霍祁在席兰薇手中写着,兰薇一哂,满是了然。
这是第五次往赫契“调兵”了,谈论中,几乎将大夏的精兵全调了过去。楚宣如是在暗中听着,定会奇怪他究竟是怎么想的,竟半点不怕赫契改道杀去祁川?也不怕有藩王趁虚而入夺了他的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