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下去,突然断在那里。
隔着层层红光,他的面目模糊隐约,看不清楚。
可是,风都忧伤了起来,淡淡的凄凉味道,chuī一口就没了影子,抓一把就消失;又好象沙哑的胡琴声,寒月孤光。
他孤零零地,却傲然站在那里,千山暮雪,那也没关系。
这种固执,这种冷酷,是最可恶的。
她安静地站在光的铜墙铁壁里,安静地看着绅罡抬手,口中念出绵长的咒文。
眼前的红光越来越浓厚,渐渐开始流动,好象平地竖起大片的血墙。
没有血腥味,却有一股极香甜的气味渐渐钻入她的鼻子里。
那么熟悉……那么幽暗的……香。
净砂觉得身体里面好象突然开了一条河流,河水冰冷,缓缓流动,从脚底往上窜。
寒流所到之处,有一种令她浑身颤抖的麻痹感。
不!不是痛苦,不是痛苦……只是一种淡然的疲倦感,痒痒的,柔柔的,仿佛有一双最轻柔的手在爱抚她体内的经脉,一寸一寸慢慢上冻。
呼吸渐渐有些困难,她本能地抬手,无意识地看了一眼上面的huáng金手镯。
手镯已经没有光泽了,从与人王jiāo手开始,它就突然成了暗灰的废铁。
可是,她没注意这些,她看到,自己的手上,胳膊上,腿上……全身上下,都有荧荧的红色光芒溢出来。
不是血,是红色的雾气,从每一个毛孔里钻出来。
她艰难地吸了一口气,仰头望天,眼前却什么都看不见,只有红,红……那股冰冷的河水已经流到了她的胸口,她张开嘴,想说话,舌头却已经冻僵了。
吐出的气都是血一般的红。
那是妖之果的色泽吧……?
耳边隐约有歌声传来,甜蜜的香味突然浓厚起来,带着腐烂的臭和血液的腥。
那个声音,温柔地,安详地,低声地,忧伤地……有人在唱歌。
什么歌……?什么歌?
她觉得自己应该知道,她该知道的!
那些失落的记忆,那些被尘封在手镯里的过往——让她看!
『山青水秀太阳高,好呀么好风飘……』
熟悉而甜美的歌。
她忽地瞪大眼睛,骇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那间屋子,小小的天窗,碎钻石一般闪烁的日光透进来。
小小的她,面无表qíng,一身斑驳的白色衣裳,渐渐被染成血的颜色。
有人抱着她,紧紧地抱着,用那双已经腐烂见白骨的手臂。
那人在唱,在唱——
『我qíng愿陪着他,陪呀陪到老。除了他我都不要,他知道不知道……』那般凄迷的歌声。
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她直觉知道他是谁,所以没有说话。
那人站了很久很久,也没有说话。
忽然,他动手了。
将小小的她一把扯出那团腐烂血ròu的怀抱,然后,另一只手没有一点犹豫地,狠狠地戳入那团腐烂血ròu的腹中,一绞,一拉。
『你bī我的……你bī我的……妖之果在哪里?!告诉我!净妖——!』她几乎要厥过去,咬牙屏息,眼眶几yù开裂。
抱住她的那人……哦,不,她已经不是人了,只是一团腐烂败坏的尸体,艳丽的,血淋淋的尸体。
她却还在笑,白森森的牙齿狠厉地龇着,唯一美丽的只有那头乌发,如云如雾。
那笑是血腥的,yīn冷的,却欢畅甜美之极。
她还在唱,一直唱,一直唱——
『三步两步跑呀跑,快赶去土地庙……』
净砂倒抽一口气,身体里的气流忽然乱了。
那股冰冷的水突然bào动起来,没头没脑地肆nüè着,呼啸着要从她身体里面窜出去,渴求广阔的自由!
她陡然尖叫了起来——!
“放过我放过我放过我——!!别唱了!!妈妈别唱了——!!”
她疯了一般在红光的铜墙铁壁里乱踢乱抓,头发乱七八糟地粘在脸上,脸色惨白,仿佛女鬼。
“放我出去!出去——!别唱了!!!”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伴随着她的声音,她额头上缓缓浮现出一块血红的印记,好象一朵盛开的花。
“放过我——!!……”
她猛地拔高了声音,仿佛一根钢丝突然断了开来,迸向天际。
刹那间,所有的红光全部消失。
她额头上布满红色的花纹,一直蔓延到耳朵后面,一双眼也成了血色的,连眼白也消失了。
绅罡陡然停下念咒声,定定地望向结界里那具纤细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