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未来的承诺总是比回忆更有力。罂粟短短两句,就把之前离枝费心营造的感伤气氛都给轻轻拂去。离枝脸上的微笑早就消弥无踪,满场静寂,楚行定定瞧了罂粟片刻,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而后眼梢弯起,极罕见地微微一笑。
他柔声应道:“好啊。”
那一日到头来,最出风头的还是罂粟。第二日楚行把罂粟叫到书房,逗问她:“昨晚生日宴上你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记得啊。”罂粟歪着头,理所当然应道,“罂粟总会陪您一辈子的。您难道不相信吗?”
彼时罂粟年少气盛,觉得所谓许诺一词,郑重又容易。以为一辈子三个字,会像含苞待放的玫瑰花盛开一样自然又美丽。同时也笃定在楚行心里,罂粟这个名字会足够重要,也足够特别,并且会永远都这么重要,这么特别下去。
那时她还没有自觉。直至两年前,罂粟才懂得,这些年来她的确重要,也的确特别,但却始终不够重要到在楚行心中是唯一,也不够特别到整个楚家只有她自己。
如今的罂粟,再费尽心机,在楚行眼里,也只是比离枝得宠上一点点而已。
罂粟在蒋家待满了三天,仍然没有半点要回楚家的意思。她不回去,楚家也未见有人上门来催,于是罂粟便又假装无事地继续在蒋家待了下去。
罂粟来蒋家第一天,抬脚迈进正厅时,第一眼见到的是蒋信。见她进来,蒋信停下手中的茶,站起身走过来,打量了她两眼后,说:“苏璞么?我是蒋信。”
蒋信长相普通,若是单从这方面看,和蒋绵几乎不像兄妹。然而一双眼睛甚为清冽慑人,是长居高位者慢慢洗练才能磨出的眼神。罂粟被他盯着,也抬头对视过去,点了一下头:“我是苏璞。”
蒋信瞧瞧她,评价:“和阿绵长得有些像。”
罂粟来到蒋家还没有半个小时,蒋信就把遗嘱拿出来给她看。罂粟大概浏览完,未加考虑就签了字。接着姗姗来迟的蒋绵又提议为她专门举办一场小型宴会,以安抚罂粟这些年以来孤独伶仃所受的委屈,罂粟见蒋信没有反对,便也跟着同意。
其实若是从罂粟本心,她并不真正特别在意自己在蒋家的地位,兄长究竟是谁,刻不刻薄阴不阴险,会不会对她好,以及有多少可以继承的家产。甚至包括她自己父亲蒋梦琛和相貌,以及同她母亲的那些纠葛过往,她都没有什么兴趣去深入探晓。
罂粟来蒋家,并不是为了要寻回一个答案。只是虽然心中不以为然,表面也要做足乖巧和尊重的模样。
蒋绵将家姐的样子做得很完美,仿佛对罂粟没有任何芥蒂。自罂粟来的第一天,饮食起居无一不是亲自过问。又担心罂粟在陌生环境中会烦闷,便时常来找她聊天。罂粟在楚家时,除去楚行外,和别人的对话都是浅尝辄止。而蒋绵这种零零碎碎的家长里短,和楚行的风格又完全不同。罂粟起初不习惯,后来聊得多了,也渐渐适应。
有时两人聊得尽兴,便可以说上一整天。蒋绵讲一些之前蒋家的温柔趣事,罂粟便温顺乖巧地听着,有时被问及自己在孤儿院和楚家的生活之类,大多数能回答的便回答,少数涉及隐私不愿说,蒋绵也一笑而过,并不追问。
这些天下来,罂粟对蒋绵性格的总结描述,除了体贴温柔,便还是体贴温柔。蒋绵的温柔滴水不漏,仿佛真的细腻如同丝绵,不论对方如何怠慢抑或刻薄,都无法能清减她脸上一分笑容。罂粟不提回楚家,蒋绵就也不提。蒋信来找罂粟的次数比蒋绵少许多,蒋绵注意到,便在其中帮忙解围:“哥哥这些天比较忙,不常在家,所以不能像我一样腾出许多空闲来陪你。不过他每次打电话回来,总会问我你在蒋家住得好不好。他现在人在M市,明天回来。那边很多麻辣特产,昨天晚上还专门打电话给我,让我问问你是否喜欢吃辣食,好从那边买回来给你。”
罂粟道谢又摇头,蒋绵想了想,又柔声问道:“还有一点……你希望改名成蒋姓吗?如果你想的话,就在明天宴会上公布。”
罂粟愣了一下,半晌没有应答。蒋绵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未见不悦,反而拉过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笑着安慰:“那也没什么。这件事主要是看你自己的意思。不想改的话不改就是了,没什么关系。”
次日便是宴会。
蒋绵当时说宴会上请的人可能不会太多,罂粟就真的以为是场小型宴会。结果等到了现场,她才发现楼下大厅里站的满满都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