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的雨季比往年来的早,还延长了一些。柳博延周身筋骨都像是打碎之后重新拼接起来的,天阴下雨的时节疼痛就像从骨头fèng里钻出来的虫子,缠得他双腿站不起来。
每年总有那么些日子是要坐轮椅的,他已经习惯了。生活变得不易,洗澡是头一件大事。
刘嫂是柳博延记事开始就在柳家做事的老人,在他还是孩童的时期,照料他饮食起居,也帮他放水洗澡,在他出事受伤之后很长一段日子也是她在帮手料理。可后来他渐渐长成大小伙子,脾气也越发乖戾,不喜人近身,更不要说洗澡脱衣还有人在旁看着。
每次宁愿自己折腾,房间的浴室迁就他的不便将浴缸改造成嵌入式的,更像一个温泉泳池,即便是这样,他要脱衣入浴仍然颇费周折。
“我来帮你吧!”
软糯的声线冷不丁在耳旁响起,柳博延猛的一震,怒目看她,“进来不知道敲门?出去!”
唔,还是有进步的,起码省掉一个滚字,对她已经算是客气。
潘圆圆笑笑,“我知道你在浴室里啊,敲门你也不方便开,所以就直接推门进来了。”
“你知不知道羞字怎么写?男人洗澡更衣你跑进来干什么?”柳博延扭过头去,解扣子的手都气的发抖。
越是急就越是解不开。潘圆圆笑眯眯地站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绕到轮椅前弯下腰,“你在我眼里只是我的病人和雇主,没有性别之分。还是我来帮你吧!”
她的手指圆润白皙,碰到了他的手,在他眼皮子底下解他的衣扣。这算什么?真当他是残废了,连最后一点尊严都不留给他?
“你放手,我自己会脱!”他拍开她的手,啪的一声在她手背上留下个红印子。
她缩回手,“那好吧,你自己脱衣服,我不看,等会儿扶你下水就是了。”
她就这点好,从来都不勉强他,总有其他的法子让他放弃抵抗。
“出去外面等,这里不需要你!”每回入浴出浴都像一场战役,那姿态他自己看着都觉得屈rǔ,不想再让其他人看见。
她不看他,摆弄着浴缸旁边的浴盐和精油,“我给你加了熏衣糙精油,泡澡之后可以放松情绪有助睡眠。浴盐还是用原来那种,不过最后要加一个中药包进去一起泡,里面有丹参、*和血竭,对你的旧伤有好处的。”
她自说自话,柳博延按住裤腰闭了闭眼,“出去!否则现在就结清工资走人!”
他总是用管理员工的那一套来对付她。潘圆圆适时转身,也不管他衣裤尚未离身,俯身靠近他,“既然这样,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反正你要开除我!”
柳博延大骇,“你干什么?放开你的手!”
她竟然打横抱起他,从轮椅上将他整个人抱起来,扔进浴池里,气都不喘,“现在可以痛快把衣服脱了扔上来了吧?没人穿着衣服洗澡的。”
水花溅进眼睛里,柳博延眼前一阵阵发黑。这又是什么情况?士可杀不可rǔ啊,她一个女人竟然打横抱起他一个大男人?
她就是故意的,跟这世上每一个亟欲看他笑话的人一样,见fèngcha针地羞rǔ他!
他抓起手边的一个物件就朝她砸过去,“滚!给我滚出去!别再让我看到你!”
只有一声闷响,半天不见动静,他以为她走了,抹掉脸上的水渍,睁眼却见她半蹲在浴池边,手里捧着毛巾道,“转过去,我给你擦背。”
声音还是温软可人的,可是却不见了笑容。也对,任谁头上被砸开一个血口子,都没法再笑得出来。
柳博延的手在水底握成拳头又松开,由着她脱掉湿透粘在他身上的衣裤,给他擦背,冲浴。
他最后还是妥协,垂着长睫硬声道,“你额头流血了。……我不是故意的。”
潘圆圆一下一下擦着他精瘦的身体,“刘嫂跟我说,每年雨季你都要生病,至少发烧一次,多则三次五次;腰腿疼的站不起来,整个人都很不开心,脾气变坏,所有人都怕你。不就是洗澡擦身的时候着凉?所谓的尊严比自己的身体还重要吗?你有没有听过天女散花的故事?花瓣落在菩萨身上都滑落下来,落在几位大弟子身上就黏住了,他们慌乱且忌讳,天女却说他们觉得戴花犯戒其实是自心分别,唯心作用。看不开,是因为你放不下,心中不自在的只有你自己而已。”
她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理论和故事?
柳博延仍旧气哼哼地望着她,“之前我在书房睡着,你也是这么……抱我回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