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盯着陶然看了许久的小孩也坐在车箱后面,能坐一回汽车他很开心,一笑就露出与肤色对比鲜明的雪白牙齿。
陶然身后拿枪的人已经上了膛,凶悍地指着车上下来的维和人员,嘴里唧唧哇哇地喊着她听不懂的警告。
好在随车前来的还有穿红衣,拿长矛的当地部族,充当他们的翻译。维和部队的原则是任何时候都不主动发起攻击,因此即使像现在这样剑拔弩张,也以对话劝服为主。
身后揪住陶然的手骤然松开的时候,她重心不稳地摔在地上,不知道这算是脱险还是会在背后紧接着被喂一颗子弹。她连害怕的感觉都没有了,身下都是泥土和青糙,抬眼还看得到先前路过的湖泊,远处是绵延山脉,心想就算这样死在这里似乎也不丢人,就当是听从了原野的召唤。
整齐划一的作战靴一步步走近,有人扶她起来,体力完全透支的状况下靠着毅力和逼迫或许还能强撑,但眼下解除了威胁突然放松下来,她反而连站起来的力气都不够。
“背上的东西先放下,我背你上车。”
熟悉的中文,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体温和气味,陶然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整个人像过电似的一震,抬起头看着扶起她的维和警察。
姜禹单膝蹲跪在她面前,还是那样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深邃的黑眸中却满是关切。他比以前黑了一些,精壮了一些,迷彩服和蓝色贝雷帽让他更多几分不同于以往的英武冷静。
她像不认识他似的打量他,肩上的负重已经被他取下来递给旁边其他人。他正要转身将她背到身上,耳边就听到了枪声。
“先上车!”姜禹护住她,托着她的腰将她拉到车边。子弹不长眼,有车子作掩护,她至少不会被流弹击中。
他们都早已适应了这种砰砰的闷响,空气中都是硝烟味道,夹杂着听得懂和听不懂的语言,还有靠得极近的两人急促呼吸的声音。
“不是说到任务结束也用不上一颗子弹?”陶然用他们在英伦相遇时他所说的话调侃他。
“凡事都有意外。”很好,这时候还不忘埋汰他,的确比以前勇敢不少。
子弹擦过车子的铁皮,biu的一声,火花就在眼前溅开。姜禹手中的枪托已经抵住肩膀,瞄准不远处交火方的脚边开枪,旨在逼退他们。对方都是松散的组织,其实最多也就是到手的大鱼被人截胡不甘心,放了几枪之后见火力不在一个层次,也就没有拖延坚持,拖着步枪逃窜。
姜禹靠回陶然身边,这才发觉她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角。
“别紧张,没事了。”
他扶她上车,坐在皮卡空空荡荡的后车厢,刚才的部落和纷乱像油画布上的一个点,越来越远。
瘦弱却像浑身洒满阳光的孩子也坐在身边,依旧睁着大眼,露出白牙看着陶然笑。
“他说什么?我没听懂。”陶然问姜禹。
“他说他叫爱德华,问你叫什么名字?”
陶然很有礼貌地伸手,“hello,我叫tao。”
他们都一样,为了充分的理解沟通,拥有一个方便外邦人士记忆的名字。
“旁边那辆车上拿长矛的翻译是他的表哥,他们住同一个部落,离我们驻地不远。爱德华看到你的外貌,觉得跟我们相似,才跑来通知我们救人。”姜禹向陶然解释,然后也向她伸出手,“还没自我介绍,姜禹,生姜的姜,大禹治水的禹。中国维和部队。”
爱德华笑起来,灿烂如天空骄阳,陶然也跟着笑,握住姜禹磨出枪茧的大手,“你好。”
他们在潮湿颠宕的风中教爱德华说最简单的中文:你好,再见。
他们刚刚重新认识不久,最好永远不要说再见。这片古老大陆是人类的起点,她跨过千山万水到这里来,寻找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她已经找到了。
***********
“后来呢?”姜小野一边啃匹萨,一边听故事,管不住好奇心,夏威夷匹萨上的凤梨丁和芝士噼里啪啦往下掉。
“哪里还有后来,后来就有了你这个小祖宗!”韩漱一脸嫌弃地把落在他裤子上的油星擦掉,又换上哀怨的表情,“吃也吃了,故事也讲了,睡觉了好不好?”
老婆不在家,自己哄三个娃睡觉,平时觉得自家两闺女娇气难缠到不行,在姜小野这小祖宗面前简直不值一提。好友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宝贝疙瘩呢?上蹿下跳没一分钟踏实,晚上睡觉一定要听故事,谁知越听越精神,又喊肚子饿要吃夜宵,硬是逼着韩漱把晚饭没吃完的匹萨又热给他吃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