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穆家的人来了。津京陪着他爸妈一起进来,心里犹如压着石块一般沉甸甸,面上却还要装出活泼乐观的样子,头一件事就是拿她二哥的光头打趣儿,“哟,看到个灯泡闪闪发亮啊!您这是多少瓦啊?”
穆晋北拍开她的手,“去,一边儿待着去。”
一家人围在他c黄边说话,念眉给他们倒水,也不回避什么了。医生护士来例行巡房的时候他们都退出去,戴国芳拉住念眉说了一句:“现在我们都不当你是外人,你知道的吧?”
念眉点头,“我知道。”
手术以及今后,将是一场持久战,他们共同的心愿都是穆晋北能好起来。
临上手术台之前,穆晋北的状态很好,整个人都很镇定。走廊上来了许多人,家人、朋友,甚至包括已经很久没在穆家露面的俞乐言和一向与他不对板的夏安。
他朝他们点了点头,最后拉住念眉轻声道:“有一句话你还没对我讲过,你还记得吧?”
念眉怔了怔,“嗯。”
“我知道你现在不愿意说,是想让我多一点牵挂。所以等手术结束之后,你一定要说给我听,记住了?”
她鼻腔发酸,“好,我答应你。还有我们之前说过的事儿……等你好了,全都要兑现的。”
他伸出小指,“一言为定,拉勾。”
她俯身过去,额头轻轻抵住他的,手指与他的交缠在一处,“嗯,拉勾。”
津京再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侧身去抹眼角的泪水。
这对有情人,这是他们最后的对话。
手术持续了大半天的时间,每一分钟都像拉至一年那么长,可事后回想起来却一点也想不起是怎么度过的了。
念眉只有早晨跟穆晋北坐在病房里的时候吃了一点点早饭,后面将近十个小时实在是什么胃口都没有,于是什么都没吃,只喝了一点水。
他们全部人的希望,仿佛都集中在手术室门上那盏亮着的指示灯上面,只等着灯灭那一瞬能有好的消息递送出来。
如果世事都能尽如人意那该有多好。
可惜穆晋北也跟她说过,他们来这尘世存在的意义其实是为渡劫。而他的劫没有过去,从手术室中被推出来之后,他就一直都没有醒。
“医生,情况怎么样?”
“医生,我哥哥他还好吗?”
“手术过程中曾出现颅腔出血,情况危急。血是止住了,但是……你们要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什么意思?他还没有脱离危险吗?”
“什么时候脱离危险还要看今明两天的情况,他身体底子很好,希望他能挺过去。”
“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就不好说,所以才让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可能很快,可能……”
念眉没再听下去,她只是一动不动地守在病房门口,守着里面那个可能永远都不会再睁开眼睛的人,外界的纷纷扰扰仿佛全都与她无关。
医生同意家属进去看看他,他的父母让她也去。
她穿了无菌服进去,他的头发还没有长出来,被白色一圈圈包裹着,身上cha满各种导管仪器。她不能摸也不能碰,只能看着他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睫毛那么长,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安静又陌生。
他好像还是他,但又不是他了,否则为什么明明知道她在哭却一句话也不说,不跟她讲那些有趣的充满奥义的故事,告诉她人在这世上其实还有灵魂?
他的灵魂此时一定不在他的躯壳里,她想,他是躺不住这么久也忍受不了这种安静的人。难得有自由自在又不被人看到的机会,他一定悬浮在半空中俯视着她,或者,干脆就坐在她对面,隔着一张c黄,杵着下巴欣赏她现在为他担忧的表情。
她仰起头来,天花板上没有任何他的痕迹,只有明晃晃的灯光,让她的眼睛又酸又涨的疼。
她坐了一会儿,勉强扶着墙走出来,没来得及脱下无菌服就晕倒了。
不算是最差的结果,但她也已撑到了极限。
她做了梦,梦中的世界没有昼,也没有夜,穆晋北就站在那里,离她不远,身后有微妙清明的光辉,像早晨的霞雾,却又和四周白百合色的光完美融合到一起。她试着走近他,拉住他的手,他的眼神依旧是温柔清静的,只是不说话。
她跟他说了些什么,她也不记得了,只记得最后要拉他走,他却不动,然后梦就醒了,仍是她一个人躺在c黄上,眼角的水渍浸湿了枕巾。
她每天都到医院里去,可他一直没有醒。她想起那个梦,又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童话,睡美人和白雪公主都理应是死了的,可是最后都活了过来,解除魔咒的方法是真爱之吻,她们只是睡着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