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身边的妻儿老小都活得潇洒一些,像《名士传》中提到的刘伶: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锄随之,曰死便掘地以埋。土木形骸,遨游一世。
不过想到段轻鸿提及有钱人对这世界都有畸形的留恋,或许他也不是潇洒,是到临死了才有这份通透。反正问题抛给后人总要简单很多,所以才有了遨游的想法。
段峰精神不错,穿金红唐装,花白头发一丝不苟,坐在轮椅上,由梁美兰推着出来,见到老朋友都拱拱手,布满病气的面皮上难得浮起红光。
跟在他身边的是段轻鸿和熊定坤,段家老二没能跟他们一同上船,邮轮今天一整天海上巡航,看起来似乎也不太可能赶得上这场寿宴。
男人大多穿深色礼服,如熊定坤,黑衣黑裤最衬他。而段轻鸿身着浅淡银灰色礼服和黑色衬衫,修身挺拔,没有太多花哨,却要处处彰显自己卓尔不群。
苏苡见过电视上他出席慈善酒会时尚派对的镜头,休闲条纹衬衫,不打领带,只搭配与外套同色系的暗格围巾,倒与他气质更吻合。
要不是今天这场宴席事关重大,大概他不会这样郑重其事的穿正装礼服出席。
他一眼就看到人群中同样出挑的苏苡,一边陪父亲与周围人寒暄,一边眼波流转,目光始终若有似无地在她身上流连。
酒过三巡,灯光幽暗下来,舞曲响起,银灰色身影就径直朝她走过来。
他优雅伸手,“跳支舞?”
宴会的第一支舞,照理该由寿星起头。段峰年轻时也曾风流俊赏,最会跳舞,据说与现任这位段太梁美兰就是在舞池结缘。可是岁月无情,今时今日,他又老又病,进出都要靠轮椅代步,跳舞这件事就只能由亲生儿子代其劳。
老有所养,老有所依,人人看见都要欣羡——段先生好福气,商场父子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只是背地里还是忍不住要指指点点,哎,可惜是个私生子。
不是不遗憾的。
苏苡其实不想赏脸,她跟在场的诸位不同,不是段家人,又不是拿着烫金请柬上船列席的,凭什么要跟段家三少跳舞?
可是如今满场注意力都集中到她身上,像2000瓦特的聚光灯,想装隐形都不行。
她把手放入他掌心,被他拥着滑入舞池,周围双双对对也随他们一同起舞,好歹没有那么显眼。
她今天只穿一条象牙白的及膝缎面礼服,长发本身有点自然的卷度,于是连发尾都懒得烫,随意挑起两侧的发丝挽了个髻,转眼就湮没在满场的姹紫嫣红之中,更没打算跳舞。
可段轻鸿偏偏称赞,“今天好漂亮!”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连身上清冽的剃须水味道都能嗅到。这样的距离在轻歌曼舞中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的,苏苡故意四下张望一番,“咦,你的程小姐没来?你应该跟她一起跳舞,才算是真正的郎才女貌。”
呵,应该是豺狼虎豹才对。
段轻鸿勾唇,“谁说我要跟她跳舞了?把鱼目当珍珠捧在手心也要看场合的,否则只会变成笑柄。”
苏苡看着他线条精致的唇,都说薄唇的男人薄情,人前刚刚大秀恩爱登对,转眼就翻脸不认人。
面相上的学问说不定还是有些道理。
苏苡讥嘲,“我有时认为世界上不过两种人,男人和女人。没想到在你这里,女人根据用途分类都可以分的这么细。”
“那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我。我说我跟程美璐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你相不相信?”
信,怎么不信?天之骄子讲什么真情真爱呢,贪慕金钱,眷恋美色,等价交换也可谓是互相利用。
他像是看出她的腹诽,轻轻扬高下巴,“我没碰过她的c黄,我跟她,不是你想象中的男欢女爱。”
苏苡撇了撇唇,这回她不信。喂到嘴边的ròu,还有不开荤的道理?解释等于掩饰,掩饰等于事实。
段轻鸿不强辩,她的确是不了解他,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想要了解他。
就在不久以前,他也想不到会有一天,他动心比较早,爱的比较多。
对一个骄傲的人来说,要承认这一点实在不容易,连他自己都还心存怀疑。
那么此时此刻,在这段相对封闭独立的旅程里,不妨让自己看清楚,为了怀中这个女人,他还可以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至少美人在怀的时候,绝对不能吃亏。
他覆在她腰间的手掌巧妙用力,把她拉近自己,逼她没法一手搭住他的肩膀,只能双手都搁在他胸口,当然要能揽住他的颈就更完美。
苏苡错着牙低声道,“段轻鸿,别太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