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女英雄笑了两声,抬眼望着他,说:“可我再也当不成英雄啦。昨晚我妈打来电话,家里的小卖部被拆了,如今家徒四壁、负债累累的我,再也不能拿滑雪当借口,一直活在这个有红房子的童话世界里了。”
“程亦川,我就快二十六岁了,人家说三十而立,都快而立的我,好像没办法继续做梦了。我在做梦,我妈却在家里苦苦煎熬,为生计奔波,为柴米油盐酱醋茶发愁。”
她擦干泪水,像是在安慰自己,微微笑着说:“我可能真的要退役了,小师弟。”
一顿饭吃的太久,话也说了太久,窗外不知不觉竟夜幕低垂,顾客们三三两两离去了,只剩下几张空桌。
老板娘没有来催,悄悄在外忙活着。
万籁俱寂里,天上落起雪来,也是静悄悄的,无声无息。
可程亦川却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坐立艰难。那声小师弟明明是开玩笑的,可他却听得一怔,胸腔里仿佛被重拳一击。
下一秒,他开始从外套口袋里掏钱夹,抽出一张又一张银行卡。
他咬牙,语无伦次地说:“这张是我妈给的零用钱,我一直没怎么用,攒了有七八万了。”
“这张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给的压岁钱,除了买滑雪装备,我都存下来了。”
“这张是我爸给的信用卡,可以透支十万。”
“这张——”
他像个急于献宝的孩子,一口气把存款全部亮给她看,甚至连钱夹里为数不多的纸币都一股脑摆在桌上。
他说:“你欠了多少?这些够不够?如果不够,我爸妈是搞摄影的,四处开展,和全世界很多公司都有商业合作,我可以问他们要!”
他是这样急切地说着,眼巴巴地望着她。
“不退好不好?”
之前她问过他,为什么要劝她,为什么不希望她退役。那时候他混混沌沌找不到答案,可眼下好像一切都清晰起来,明朗起来。
他说:“你怎么能就这么放弃?”
“你不是说我的天地在雪山上吗?难道你不是吗?”
“我看了你比赛的视频,全部都看了,一场也没落下。”他攥着拳头,一张脸涨得通红,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你不能就这么退了。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只要你还想继续留在这里,只要你还愿意,我帮你。”
他错过了五年,没能亲眼看见她英姿飒爽地高呼万岁,竟前所未有的遗憾。
如果可以,请让他见证那一幕。
他烦透了罗雪在她面前时刻优越感十足的模样,也厌倦了陈晓春和薛同提起她时总是难掩同情的口吻,她明明不止是那样。
她明明比眼前这个柔弱的她要强大不知多少倍。
钱根本不是问题,那腿伤——
对,还有腿伤!
程亦川张着嘴坐在那里,左思右想,然后像是针扎一样跳起来,一言不发往外跑,一路跑到了院子里,拿出手机打起了国际电话。
屋子里,宋诗意怔怔地坐在那,透过窗棂望了出去。
少年站在纷飞的小雪里,眉目生动的不像话。
那堆银行卡还摆在桌上,外加一叠百元大钞。
炭火烧尽,沸腾的锅里也不再冒泡。
她看着那堆卡、那叠钱,片刻后,笑了起来。之前还酸楚的眼眶,热泪犹在,想哭,可又哭不出来了。
真是个傻孩子。
傻得要命。
第28章 第二十八个吻
程亦川在院子里打了一通电话,没头没尾,一开口就心急火燎地让程翰帮他找人。
“爸,你这几个月不是在瑞士吗?你帮我打听一个人。”
瑞士比国内晚七个小时,正值午后,程翰原本在午休,被臭小子一通电话吵醒,还以为他有什么急事。
“怎么了?”他从床上坐起身来,正色问。
“你帮我打听一位TomGilbert,冰岛人,康复方面的专家。”
程翰闻言一惊:“康复专家?怎么,你受伤了?”
“嘘,你别乱说话,一会儿我妈听见可了不得——”
话音未落,电话被人一把夺过。莫雪芙的声音尖得像气球漏气,程亦川几乎看见眼前有只气球冲上天的影子。
“你受伤了?!”
“………………”他都已经第一时间制止程翰了,哪知道还是迟了一步。
程亦川一个脑袋两个大:“我没受伤,你别听我爸乱讲——”
“伤哪儿了?严重吗?都要找康复专家了?”那头一连串抛来十万个为什么,一声比一声大。
“妈,我都说了我没事——”程亦川没好气地打断她,“总之受伤的不是我,你别瞎操心了。快把手机给我爸。”
“真没受伤?”莫雪芙狐疑地问,“小川,你可不能骗妈妈。你要是为了不让我担心,就跟我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