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诗意顿了顿,笑了。
她望着比自己高了将近一个头的少年,撇了撇嘴:“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高成这样,跟电线杆子似的。”
程亦川:“……”
我们刚才不是还在聊别的吗?
“你别转移话题。”他皱眉嘀咕,“我能看出来的,你自己应该也知道,好歹也在国际比赛里拿过名次了……想重返巅峰,那些是你必须克服的问题,不然等到退役也提高不了多少。”
宋诗意笑意渐浓:“看不出来啊,原来你这么希望看到我重返巅峰?”
“我——”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她还有兴致打趣,程亦川盯她半天,憋出一句,“算了,随你的便吧。”
她能否重返巅峰是她的事,他都自顾不暇,真是吃饱了才来关心她。
你瞧瞧,人家并不把他的关心当成要紧事。
程亦川抱着雪板,与她擦身而过,坐上了缆车,只是半途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宋诗意就在下一辆缆车上,没注意到他的视线,只是望着山上又一个开始速降的队员。
目不转睛地望着。
缆车缓缓上升,背景是积雪覆盖的长白山脉,下午时分的太阳穿过玻璃窗,在她面上洒下一层朦胧的金色。
可最亮的却是那双眼,隐隐有令人动容的光。
同为运动员,爱与不爱,一目了然。
程亦川看她片刻,嗤笑一声:“明明就很在意,偏要故作姿态。”
可那一天剩下的训练时间里,他亲眼看见宋诗意数次从起点冲出,完美的开局,漂亮的姿势,却总在提速阶段表现平庸。
他也知道为什么宋诗意会对着罗雪翻白眼了,因为当宋诗意表现不好时,罗雪总在山底下一脸开心。
有一回他跟她站得很近,亲耳听见了她的笑声。
他侧头看去,罗雪注意到了,也转头看着他,含笑问了句:“你觉得她滑得怎么样?”
他没说话,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罗雪自顾自接了下去:“她以前在女队首屈一指,我还以为会是劲敌,没想到……”
没说完的话,程亦川心知肚明,她大概想说宋诗意不堪一击。
竞争关系总让人性最丑恶的一面显露出来。可那本不该是运动的本质,也绝非竞技的目的。
他报以一笑,淡淡地扔下一句:“可她至少登顶过,风光过。”
回头再睨罗雪一眼,剩下的那句话没有说出口,可他知道,罗雪也心知肚明——“而你呢?”
他看不起她,莫名其妙帮着那个再不复当年勇的师姐说话。罗雪一愣,脸色难看起来。
最后一轮训练时,已近黄昏,宋诗意在提速时似有变化,脚上的姿势也更为用力,弧度略紧。
程亦川精神一振,在山下直起了腰来,以为他的话总算派上了用场,却在下一刻看见她又放松了下去。
……速度只提了那么零点零几秒吧,功亏一篑。
Shit!
他烦躁得抹了把头发,心道,好一头不求上进的倔驴,难道不知道底下有人等着看笑话吗?好歹争口气啊。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和宋诗意其实立场很相似,队里都有人看他们不顺眼,而他们都需要证明自己。
可他又立马反驳了自己,不不不,他是因为出色,所以为人所忌惮,她才不是。
“程亦川。”有人叫他。
他还兀自沉浸在恨铁不成钢的情绪里。
孙健平在那头叫他半天,没见他有反应,只能气呼呼走上前来,一个爆栗敲在他脑门儿上:“叫你呢,训练时间发什么愣啊?”
程亦川一声痛呼,抱着脑门儿从雪地里跳起来:“我不是都练完了吗?”
“呸,我这队里有规矩,一天没拿世界冠军,训练就不算完!”孙健平指指山上,“去,再滑一次。”
对他的要求比对别人都要高上一些,因为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这个道理,程亦川也明白。
所以他嘴上嘀咕着:“残忍的老头子,下手真重。”身体却无比自觉朝缆车走去。
孙健平在后头嚷嚷:“这就叫残忍了?那你是没见过我真正残忍的样子。改天一定好好让你瞧瞧!”
程亦川扭头,信口开河:“别介啊,您老人家都这岁数了,是更年期到了吧,脾气这么差劲?要不,吃点药调理调理?我爷爷有个老中医朋友,我给您介——”
“滚犊子!”孙健平几个箭步冲过来,一脚揣在他屁股上,“再废话,看我收拾不死你!”
程亦川一个趔趄,夹着尾巴跑了。
惹不起惹不起。
还是他的田教练和蔼可亲惹人爱,哼。
*
不远处,刚气喘吁吁脱了雪板的人看到这一幕,乐得不可开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