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世涛听了这话,脸色先是一白,又是一红:“这却不行,倘若我说了她的身份,定会害苦了她。”
我惯来受不住读书人的迂腐。与他绕了大半个时辰,他却没说出一个重点。我有些耐不住性子,寻了个借口便溜了。走前,我将壮阳方子jiāo到孙贵手中,叮嘱他一日三次为刘才子滋补。孙贵甚jīng明,连连应了,又说起太医院有几坛珍藏已久的鹿鞭酒云云。
一连好些日子,刘世涛都没甚动静。差人去打听,只说他吃药吃出了几回鼻血,身子骨倒也大好了。
逾chūn入夏,大皇兄在翰林院为刘世涛安排了个闲职,又叫二哥监管着翰林院,钦天监的大小事宜。二哥素来懒怠,平白无故多了份差事,少不得来找我发牢骚。
一时提及刘世涛,他道:“那状元倒也勤快,每日天不亮就来,擦黑了才走。翰林院的那帮夫子从前还做些面子活,如今多了个苦力,便放开了手脚打瞌睡。”
大约的确因为太勤快,这期间,刘世涛只让人来天华宫问候了几回小绿姑娘,其余的时日,全都耗在了公差上。
倒也未曾听说他会过什么心上人。
隔日,刘才子又差人来问候小绿。我念及与他的jiāo情,便着了宫女装,打算往翰林院走一趟。
翰林院的几个老学究我不熟。我这厢一身宫女装,他们只抬起眼皮打量我一眼,又继续打起瞌睡。
刘世涛这个苦力倒是很称职,大热天埋首在一摞书卷子中。可见他近来生活十分枯燥,抬头瞧见我,诚如见了活神仙,一对眼珠子要放出光来。
我挪过去与他道:“劳刘才子近日牵挂着,昌平公主特特恩准我来瞧你。”
我这番话,意在表明自己乃是一位深明大义的公主。不想刘世涛没能领会我的深意,只愁苦道:“我本欲亲自上天华宫瞧你,奈何碍于公主的关系,只好托人去问候。”
转而又说起其他,左不过一些闲言碎语,唯独他与李闲的结识,十分值得一表。
原来,刘世涛与李闲认识,竟源于那座那与本公主颇有渊源的状元府邸——
彼时刘才子高中状元,打算在京城安家。因京城地价极贵,他便花了些银子,想要走点关系。这时,我朝工部一位叫张有为的郎中找到了他,说手头上有一现成的府邸,只要三百两。
三百两这个数目,刘世涛拿不出来。是以这事便被他憋在心里,成了个折磨人的苦闷。
后有一回,刘才子与一批新晋的贡士吃酒,酒力上头,不留神儿将这个苦闷说了出来。李闲亦是这批贡士中的一人。当时的光景,便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了。刘世涛酒后多言,左不过吐个槽,谁想第二日,李闲便找上门来,说自己在工部有人,可以将房子的价钱压到二百两。
刘世涛如何感动不必赘言,单是我朝才子们守望相助的故事,便足以成就一段佳话。
我听了这段佳话,却觉得很不对劲。那个唤作张有为的工部郎中,可不正是在外头帮我讹银子的土匪君?且我分明记得状元府是以一千两纹银脱手的,其中八百两更是一个铜板不差地进了我的钱袋子,何以刘世涛只给了二百两?
本公主自出冷宫后,一直谨守本分,偶尔作案,也绝不会留下什么把柄。刘世涛这一番言语,不由令我反思起自己的言行。
大约是瞧出我心里有事,刘才子宽慰我道:“你若遇了什么难处,大可以与我说。我若帮不了你,到底还能拜托李贡士。你如果不想欠他这个人情,日后我替你还了便是。”又说李闲乃是一个十分热心十分细心的人,便是天大的困难,他也有法子摆平。
我不动声色地将这番话听了。
回到天华宫,我随手抓了个太监,让他去李闲府上捎个拜帖。
李才子果然十分热心,当日huáng昏便送来回帖,说明日午时请我去他府上吃茶。
约莫一月前,李闲也曾邀我吃茶。其时正值夏初,天气闷热。我到了他府上,少不得要多饮几盏来消暑。想必他家茶叶很有限,被我吃了许多,这一月来便不愿相邀于我了。
今日的李府比以往清静些。李闲坐在案头前,手里握了一份卷宗正在细看。见我来了,随手往窗前一指,笑道:“正好八分烫。”
窗前桌上搁着一盏热气腾腾的茶水。
我挪过去坐了。端起茶盏往四周看了看,此处应当是李闲的书房。
我甚无语。李闲自识破我的身份,一直没拿出为人臣子的自觉。我虽不计较这个,但我好歹是个公主,几次三番来他府上,他却不肯将正厅腾出来为我接驾,委实小气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