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讨厌1998年冬天(91)
“小朋友长得真漂亮。”林琴南蹲下来,做了个挑眉微笑表情逗哭泣的婴儿,他却哭得更凶。
“哎是的呀,就是太嗲了,一刻不哄就哭。那你呢?你现在也要二十多了吧,有没有结婚?做什么工作?”不晓得是不是特意没有问家里的情况。
“我现在做律师,还没有结婚。”
“律师啊?出息的,你小时候就聪明,在楼梯上遇到就爱跟人聊天,说话哦,像个小大人。”她抱起孩子,冲林琴南竖了个大拇指。
林琴南帮着把婴儿车搬上顶楼,听着旧日邻居倾泻而下的关于她的第三方回忆,只觉陌生。
“谢谢你啊小姑娘,下次有机会来吃饭。”
“好,谢谢阿婆。”
半推半就地合上了门,林琴南犹豫着,缓缓回头去看那扇遥远回忆中的防盗门。
除却之后添附的金属鞋架、春联和红绿带系着的艾蒿,门外的那一方磨损严重的酒红色地砖瞬间唤起了她脑中的模糊片段。
胸口一下下闷闷地疼着,像是撞钟,水波一样漾起酸涩。
林琴南逃出大门时手抖个不停,漆黑的楼道就像童年噩梦里走不出去的密林,即便穿越无数个昼夜的交替,也依然在后面紧追不舍,随时可能将人吞没。
外面的天气偏偏好得过分,世界笼罩着柔光,初春的暖阳包裹着她的大衣,灼热着她的黑发,天空硫酸铜溶液一样的蓝,万里晴空没有一丝阴霾。
外界一片寂静,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心跳,眼前闪过的许多画面,闪烁着如一场幻梦。
林琴南渐渐意识到,她人生中某种既定的凄惨状态,不是靠光鲜的生活就可以改变的,也不是靠无视就能假装其不存在的。
夏云锡注意到林琴南回到律所时的状态,远远超过了浑浑噩噩的程度,问了好几次话都答非所问,安静的时候就是在发愣,像是失了魂。
她隔着玻璃观察窗边的静止画面,细细想来,这种情况太少见,从认识开始,林琴南就是个神志清楚,高效运转的文书机器,如今突然当机,要么就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要么就是看清了人生的虚无。
前一种情况可以怪郑越钦,后一种情况就很棘手,眼看手下爱将自己在钻牛角尖,夏云锡为本所的发展感到担忧,于是试图拉她一把。
方圆形状的指甲在桌上密集地敲击了一阵,林琴南回过神,条件反射般站起来。
“夏律师,有什么事吗?”
“小林,刚才给你发了个公司章程,你明天下班之前改好发给我。”
“好的,我马上改。”立刻缩回座位准备做事。
“不用现在弄,快下班了,你明天再改也一样。”
“没关系,我改签一下车票就好。”
“别,你晚上弄或者明天弄都行,时间来得及。”
林琴南有些迷茫地看着她,夏云锡又问:“今天那个小陆总,为难你了?”
“没有啊……他虽然有点那什么,但还挺豪爽真诚的。”
“那你这失魂落魄的,是怎么回事儿?”
像是被戳中了痛处,面前的躯壳缓缓低下头,露出恍惚的神情。
“你跟郑律吵架了?”
行尸不知为何苦笑了一下,夏云锡意识到这个笑似乎是在传达,“那算多大点事”的意思。
“夏律师,不好意思,我今天不太舒服,明天一定恢复正常,绝不影响工作。”
语气笃定,逻辑似乎又回来了。
夏云锡合计着这不是她能解决的事情,便提前半小时放了她下班,顺手给郑越钦发了消息。
夏律关于林琴南状态的描述引起了郑越钦严肃的重视,从小姑娘换了新岗位的那天晚上开始,气氛就很不对劲。
他说不清是因为林琴南自身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在林琴南眼里失去了某项魅力,抑或是她又自顾自查案发现了什么尚未开诚布公的事实。
后两种猜想都让他极度不快活。
这天晚上偏偏有个饭局,他权衡之后决定让刘律先顶着,自己把林琴南送回家之后再去。
距离林琴南发来的列车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之久,郑越钦停了车坐在车站出口处的咖啡厅里,翻开电脑检阅着罗音拟好的合同。
刚一落座,熟悉的身影便从玻璃外快步走过,那头郑越钦刚看习惯的短发一下就吸引了他的注意,立即伸手拉开衣袖确认了此刻时间,又反复回看了他们聊天记录。
王阅杭比约定的稍微晚了一点,匆匆忙忙推开消防门时,林琴南已经在写字楼后面的吸烟处吹了一会儿穿堂风,正有些着急地确认手机屏幕。
“密码解了,我没看里面的内容,你插上电脑就能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