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讨厌1998年冬天(103)
她看了看床边堆得高高的水果、营养品和鲜花,啧啧称奇:“郑律人缘真不错,这么多慰问品呢?”
法老脸上挂着微妙的笑:“大概是有人心虚吧。”
夏云锡立刻觉得他话中有话,她听他讲过他们的豪门恩怨:“这该不会是有人刻意为之吧?”
他也不藏着掖着,像是在讲述什么电影剧情一样平淡:“我请一位警官朋友找到了车上那几个淳朴乡民,威逼利诱一下就招了,说是临时接的活。”
“你们家那位亲人也太狠了吧?撞成这样......是陈?”
“你说巧不巧,我上山之前刚跟章通了个电话。这是我临时改的日子,除了我和跳车那位,就他知道。”
指针拨回今时今日,郑越钦在收车处检查了一下新换的玻璃,签下验收单。刚上车,又注意到昨夜敢死队员留下的干涸血迹,便摇下车窗,问穿蓝色连体工装的师傅道:“能洗车吗?”
“可以的,先到后面过一下隧道,然后出来再人工。”
“好,谢谢。”说着调转车头,跟着隧道洗车的箭头指示往后开,前面有几辆车在排队,他打开音响,刷了会儿手机。
玻璃突然被敲响,他隔着墨镜望向声音的来源,愣了愣,左手按下解锁键。
来人穿着脏橘色衬衫和白色牛仔裤,上车的动作很急,还对他挤了一个尴尬的咧嘴笑,有点像万圣节的南瓜灯。
“你车玻璃……修好了?”林琴南指指手边的玻璃。
郑越钦手撑着头,情绪隐藏在镜片后面,像是在预判她的目的。
“对,有事?”
晴天灼热的紫外线透过天窗纱网刺进车里,车厢里空气热乎乎的,干燥得让人喉咙发痒。
林琴南尴尬地搓搓手,无谓地把已经很整齐的头发夹到耳后。郑越钦不着痕迹地眯眼,他知道她每次小动作一多,就是有话想说又知道自己不占理。
“我有事想问你,你不想说也可以。”她瞥了一眼他挽起的衬衫袖口处那半截手臂和金属手表。
“那就不说了。”他不动声色。
“那你就当听个乐,”林琴南看着前面一辆辆往前挪的车队,“你之前轻描淡写的那个车祸,是不是其实很严重?”
郑越钦耸耸肩,没有否认,踩下油门往前补了一个位置。
“真的是因为章山月或多或少参与?”
“或许吧。怎么,你要审判他?”语调上扬,像是对答案没有丝毫期待。
“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郑越钦抬手调了调反光镜,随口说:“你们的回忆属于你,我跟他的恩怨与你无关,你不用取舍。”
汽车被托上传送带,即刻陷入清凉的黑暗,水柱撞击着车身,冲刷着污秽,车内轰隆作响,像拍打鼓面发出的共鸣,覆盖了世上一切杂音。
二人都不再说话,因为说了也听不真切,而且好像也没有什么要说。
林琴南微微侧过头,他手指骨节很长,抓着方向盘的时候手背上会现出骨骼的轮廓,恰到好处的肌肉从手表边缘一路向手臂延伸,好像随时能揪住恶人的衣领,或者换掉失灵的灯泡。她突然发觉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闲自在地坐在他好闻的气味中,什么也不想,什么都不害怕。
白色泡沫密集地落在车窗上,一时间车内的世界变得更加封闭,以及私密。
郑越钦在混乱的清洗声中轻咳两下,伸手把已然被屏蔽成雪花的广播关掉,猝不及防地,空荡的手掌被另一只微汗却冰凉的手轻柔握住。
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得手了。
字面意思。
☆、48-好雨
【48】
窗外机械轰鸣,车内静若台风中心。
郑越钦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尴尬交叠又悬空的手,又移动眼球看了一眼林琴南。她的惊讶写在脸上,面红耳赤得仿佛捉住他手的动作纯粹是她的骨骼、神经、肌肉行为,与她的大脑心智都无关。这个画面太滑稽,他忍着笑。
白日涌入隧道,南瓜的藤蔓惊弓之鸟般缩了回去,短暂与世隔绝的岛礁退潮后又与陆地重逢。
郑越钦在她看不见的那一面嘴角上扬,若无其事地扶了扶太阳镜,转动方向盘。
洗完车,郑越钦也不找话题,像是认识路一样干脆地往某个方向开。林琴南琢磨了半天他毫无波澜的反应,只能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晚上。”
“那现在去哪?”林琴南看着前方的路标,摸不透目的地。
“送你回家。”
听见回答,她蹙眉答了声好,接着在脑内复盘是哪个环节做得不对。
一路绿灯,汽车畅行无阻,没多久就停在了前一天林琴南下车的路口。
她还在踌躇着要不要下车时,郑越钦淡淡地说:“怎么,需要送你进去?你们小区不是不能开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