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云间烟火(100)
“真的很抱歉,”齐开一再诚恳致歉,“我以为打这个电话前,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了,没想到还是陷入牛角尖。其实我这次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同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
“我尊重你想要保持距离的决定,接下来一段时间不会再来打扰你了。但我仍然希望,等我完全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放下一切之后,我们还能恢复最初的朋友距离。仅此而已,我没有别的奢求了。”
担心宋清迦给出否定的答案,他又很快加上一句:“点赞之交也可以。”
宋清迦原本郁郁难解的心情倒被这句冷笑话逗得有些云开雾散:“那就点赞之交。”
她挂掉电话回过头去时,易安踪正靠坐在长椅上,侧着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宋清迦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耳垂,快步走回去,在他身边坐下。
易安踪转过眼去继续看晚霞,此时夕阳已经完全掉到地平线下面去了。
她还是错过了日落。
他的声线里有漫不经心的意味:“你们还在联系?”
宋清迦张了张嘴,突然感到一阵词穷。
他们依然是并肩而坐,面对漫天绚烂恣意的彩云,但一切好像已经隐隐变得不同。
此刻的易安踪跟刚才恬静悠然的易安踪已不是同一个人了,他周身的气场分明和前天电影院里坐在她身侧的那个人如出一辙。
她想要解释,可他又是站在什么立场来听呢?她要解释到什么程度,从她认识齐开那天开始,分析两个人一直只是朋友距离吗?她还有这样的底气吗?
宋清迦放弃般地叹了口气,最终的回答是:“不会再联系了。”
她说出这句话以后,自己也觉得没什么说服力,但也实在想不出要如何找补了。
而易安踪这时沉沉说道:“像我们前两年那样的不联系吗?”
宋清迦便知道,今天出来这一趟,前几个小时里烘托得再美好的气氛,到此时也被消耗殆尽了。
她没有试图回应这句话,原因有二。
一是她从不回头看,翻旧账不是她的风格;二是真要论起来谁的冷言冷语更伤人,易安踪从来不是她的对手,而她不想再让一切变得更难堪了。
至少不要是在今天这样如诗如画的风景里。
大约是冥冥之中,大洋彼岸的聂昕感应到她难以自抑的郁气,隔空传送了她一腔珍贵难觅的勇气,她突然转过脸去,定定地看着易安踪的眼睛,开口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年前你喝醉那天晚上的事,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易安踪回过头,一双沉郁的眸子对上她的。从他眼底那汪幽深的池水中,隐隐漾出一丝惊异与困惑的涟漪来。
可是那一夜耀眼眩目的橙黄灯光,逐渐升温的马赛克墙面,某人温润俊逸的眉和眼,唇畔和指尖滚烫的温度,却杂乱无章地堆叠在记忆的碎片中,不时闪过一星光芒,十分晃眼。
那天在浴室里,他一把将她扯进无边的深潭里。
在她的双手紧紧攥住他敞开的衬衫衣领,指尖就快要流失掉最后一寸理智时,易安踪终究还是停下来,将一整张脸埋进她温热的颈间,用极其挫败的语气呢喃:“还是不能......家里没有......”
而宋清迦已经颤抖到说不出话来。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抬起头,湿润的眼神与她的绕在一起。他伸手捏了捏她红彤彤的脸颊,拖长了音道:“我是在做梦吗,珍珍?”
“嗯?”她目光闪烁,只能从嗓子尖发出声音。
他仍然是晕乎乎的状态,迷离的眼神执着地锁定在她身上:“我不该放过你。”
“你说什么?”
“我现在跟齐开,算是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吗?”
猛然听到他提齐开,宋清迦不禁惊诧地睁大了眼睛,一颗砰砰乱撞的心已经跳跃到了嗓子眼。
易安踪还在继续低声说着:“我跟他比,是不是胜算很小.......”
“你......”宋清迦怔怔地望着他,感觉自己快要融化在他炽热的眸光中。
他的手掌抚在她的头顶,口中似是在喃喃自语:“我已经输了一次了......可是,你心里还有我吗?”
宋清迦仰头凝视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她还坐在洗手台上,脚上的棉拖鞋早已不知掉到哪里去了,而易安踪的右手就撑在她身侧,手臂紧紧与她相贴。
她眼角有温热的泪水滑落,视野内那张俊眉微蹙的脸逐渐变得模糊。
她终于嗓音轻颤地开口:“我心里,从来没有别人。”
*
天色逐渐黯淡下来,烟湖辽阔浩渺的湖面上朔风阵阵,浪花轻拍在岸边的枯苇丛中,整个林荫道都笼罩在一片森森的萧瑟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