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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未向薄情染(120)

兮妫,息妫。与那个战国时娇柔的女子不同,兮妫的果敢和放肆,也如同火焰一样瞬间燎原。

那时候九岁的尉迟骏生辰里第一个心愿是,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尉迟家门下,第二个则是……

愿我的阿兮永如今日明朗干净。

天不从人愿。年幼的鹰终究有一日会长大。

那一日,尉迟家派人来道尉迟骏的父亲病重归家,要尉迟骏速速回家以尽孝道。

尉迟骏捏着信去见了李笑,李笑只是叹了口气,挥罢衣袖道:“你且去吧。”

已经出落得内敛而沉静的少年叩首,静默转身。

背后火红色衣衫的兮妫,脸上尚带着泥巴,明亮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呆怔地问他:“师兄,你要走了么?你不要阿兮了么?”

尉迟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用袖子擦干净兮妫脸上的泥巴,温柔地道:“阿兮一定要等师兄回来。”

兮妫眼睛里涌出泪水,一手拍掉他的手,跺脚道:“我再也不要见到师兄了。”转身哭着跑走的少女,红衣飞扬而起,似是盛开出的花朵。

尉迟骏清静的眼里微微起了波澜,亦只是良久地看着兮妫远去的方向,沉默离去。

那一年,尉迟骏十二岁。

然而,当尉迟骏跨入尉迟家大门之时,迎接他的,不过是道道白绫。

那满城的繁华犹如旧时大门上的朱漆,仿佛血染一般,浓艳得惊心动魄。然,飞红之间却有一联素白色的飘带沿着城墙飘扬如柳絮,那连绵相缀的缟素装饰,被风吹得呼啦作响,隐约透出了沉肃而郁冷的气息。

红与白交相而映,越发沉淀出触目惊心的绝艳来。

在四年后的同一天,他的父亲,亦追随母亲而去。

尉迟骏不想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一去不回,也不想去探究他这些年来究竟做了什么。当尉迟骏看到他脸上如同母亲当初一般释然而平静的笑意的时候,恍然终于明白了什么,自己亦只是转身面对着族人探究的眼神淡定微笑。

白衣的书生模样,清润的笑意,一如多年前他父亲那般,透彻的瞳孔里静若山河。

尉迟家血脉里的那些尔虞我诈、那些心狠手辣、那些淡漠无情,都溶进了沸腾的血液,张狂着,奔流着。

那是一种与身俱来的骄傲和绝情,当他低头,张开手掌的时候,忽然有了想要去握住什么的感觉,阳光从十指的指缝间穿梭而下,金色耀眼,好似整个江山,秀丽灿烂。

慢慢地收紧,他对自己说:

在这里,我生而为王。

被送去北辰国陪同皇子做质子,没有丝毫怨言的少年捻花微笑,去便是去,终究有一天,他还会回来。

做质子的岁月是寂寞的,他曾无数次回想起李笑与李兮妫,那段时光安好的回忆,定格在记忆深处,是如同珍珠一样宝贵而光洁的事物。

北辰国的小院子里,陪伴他的,只有诗书琴棋,偶尔扮作纨绔子弟去赌场玩乐几次,甚或是佯作懦弱地任人逞口舌之快。

韬光养晦,这是他成长最快的一段时光,独在异乡,挣扎着生存。

然而十九岁时,师傅的一封信才让他知晓,物是人非是多么强大的一个词。

兮妫爱上了另一个人,甚至不惜为他反抗李笑,离家出走,带走了纵横,也带走了尉迟骏对那个身着红衣的粉雕玉啄的娃娃最美好的一段念想。

愿我的阿兮永如今日明朗干净。

最终,不过是浮生梦一场。

如果说,是前二十多年的沉浮浸淫,造就了现今风淡云轻的男子。

那么云清霜的出现,才真正让他体会到了喜怒哀乐的人生百态。那不是作为木偶一样的生活,而是一种悲喜交加患得患失的感觉。

初遇时冷若冰霜的少女,真是应了名字一般的清淡干净,不沾染杂尘、不经世事。

再见时,她已是带了疲倦的神情,平静而透彻,好似看穿了生死一般,意外得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带她上路的点点滴滴,同样也渗透进了他过去单调而苍白的生命。

爱么?他自问。

是如母亲等待着父亲一般的情感么?

是兮妫为之不顾一切的付出么?

手抚摸着她冰凉苍白的面容,他只想笑着说。

这一次,算是我尉迟骏栽了。

上官哲的不肯施救,早在清霜的口中就已听说,他却仍是执意要一试。哪怕将云清霜的毒牵引到自己身上,哪怕用自己二十多年来平淡如水的生命让她来延续。

她的眼里,不但有不甘,也有愤怒。

那是骄傲的女子,宁可自己咬牙受苦,也不愿牵累他。

听她口口声声唤着“师兄”,心里就有钝钝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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